火藥桶上的中國 (續)

耶魯大學教授、十多本中國專著的作者史景遷（Jonathan Spence）說，同上個世紀的「惡性內戰和血淋淋的外國入侵相比形勢看來比較穩定。」史景遷說，當動亂髮生的時候，中國在歷史上能夠自我調整。他說，「就中國面臨的所有問題來說，看來存在保持國家平衡的力量。」

「但那個國家的巨大就使它難以理解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可能預測未來。」中國的未來對於全世界穩定都有很大影響。但首當其衝的是全球人口最多大國家的生命和福利。此外，中國周圍有同十四個國家。中國的中央銀行具有全球第二大外匯儲備，中國持有核武器的軍方可以討論太空項目。內部動亂的風險成為世貿組織談判中的一個明確問題。世貿組織總幹事穆爾Mike Moore說，「我們處理的是全世界人口最多國家的穩定，而不僅僅是貿易問題。中國的面積、規模和歷史將它加入世界貿易體系變成中國和世界上其它國家的獨特事件。」

中國共產黨政府最終把穩定押在資本主義方式上。結果之一將是外國投資洪水般湧入，但也可能伴隨政府失去傳統的控制社會動盪部分的槓桿。共產黨認識到它將失去的陣地。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最近發表的一份報告說，「我們國家加入世貿組織將帶來越來越多的危險和壓力。在隨後階段，集體鬧事將大幅度上升，嚴重影響社會穩定。」

擔心中國共產黨像東歐集團那樣方式蒸發將遺留下來一個很少法治的無舵國家。共產黨已經有了未來的藍圖：放棄共產主義，黨員將變成自我支持、俱樂部式的組織。就世貿組織帶來的所有變化，吳國光認為中國的穩定問題仍然隨著趙紫陽總理當時同智囊團討論的斷裂帶發展。

經濟仍然是所有其它問題的基石。政府以全球化為發展的賭注，因此，它必須微調越來越繁榮的經濟。中國經濟的一個嚴重問題就是官方數字幾乎完全是虛構的。為了取悅於共產黨中央計畫大員的多年誇大已經將統計數字變得毫無意義。國家統計局最近也承認了這個問題，派出幾千名研究人員收集全國新價格和收入資料。

政府宣布百分之七的增長引起許多經濟學家的爭議，有些人說中國經濟增長連那一幅度的一半都不到。經濟增長放緩將對銀行和公司產生災難性後果。資本信息服務總裁德萊瑟Philippe Delhaise說，「聽起來很奇怪，中國的未來將部分取決於它的弱勢銀行。儘管正在改善，他們是最薄弱的經濟環節，也是發展和穩定的關鍵。」

中國許多公司的債務水平高於一九九七年金融危機之前韓國那些大集團的債務負擔。部分專家估計，中國三分之一的銀行貸款無法收回，這比引起八十年代系統金融危機的呆帳水平高一倍。

中國政府為了保障高水平的就業率，長期掩蓋銀行虧損。亞洲開發銀行上個月警告說，外國銀行的進入將對中國國內銀行體系的穩定造成風險。

中國上次渡過亞洲金融危機的因素目前仍發揮作用：不可兌換的貨幣、高儲蓄率、中央銀行高額儲備和相對較低的外債。但即使金融行業能維持穩定，隨著失業上升，政府也需要控制城市的動盪。由於經濟轉型，中國預計每年失業人數為一千一百萬，而更多人經歷的是城市富人和農村窮人之間的差距擴大。

自從一九七八年以來的改革已經幫助二點七億人脫貧，但世界銀行的報告說，改革的大多數好處被少數精英攫取。在整個九十年代，中國最富裕人群的收入增長幅度是最貧窮人群的四倍。農民開支一九九八年實際上下降，這是資本主義再次進入中國之後農民收入首次下降。

中國著名經濟學家何清漣指出，這將導致失業工人、不安的農民和罪犯同中國新貴太子黨之間的衝突。這些太子黨包括國家主席江澤民的兒子、某電訊公司主管；總理朱　基的兒子、投資銀行家；全國人大委員長李鵬的兒子、某能源公司主管。

由於對那些新貴的生活方式謠傳太厲害，李鵬的妻子這個月幾乎是史無前例地公開否認那些說她濫用丈夫權力在股票交易和房地產交易中牟利的謠言。有個故事說她一套衣服從來不穿兩次。

何清漣認為，領導層中很團結，但得到的支持很脆弱。包括順從知識份子不提出批判的媒體和自我豐富的決策構成的支持結構將產生自我破壞。經常被問到的問題不是社會動亂何時發生，而是對國家安定的破壞程度。

孤立的抗議和炸彈爆炸已經經常在全國各城市出現。最反政府的行動影響很快消失，但偶然的抗議時常在某個省各個城鎮發生。北京領導人最擔心的是憤怒的城市精英同農民結合起來。這將導致具有政治領導能力的知識份子和具有集體行動能力的農民聯合行動。嚴厲鎮壓法輪功就顯示中國擔心有組織的群眾運動。

中國團結的另一因素是中國在單一政治實體下幾千年來形成的同質文化。這與前蘇聯的文化和族裔分裂狀況形成鮮明對比。

有能力但異化的知識份子可能形成反對力量。但就目前來說，由於北京恩威並施--包括株連整個家庭的嚴厲懲罰同容忍某些批評意見的做法交替採用，他們的影響正在減退。這種批評和非法行動的灰色界限在涉及爆炸性的腐敗問題上幾乎被徹底模糊了。在某些案件中，部分高官被處決，但黨的領導人子女生活方式依舊，導致公眾對於領導層的真實立場持憤世疾俗態度。

何清漣說，中國的政治結構孤立一小部分有權力、勢力和地位的人竊取社會財富。這是將國有財產簡單地轉為私有財產。何清漣本人的故事--從內部批評家變為流亡的異議人士--就說明政府同揭露腐敗者之間的愛恨關係。她的最暢銷書《現代化的陷阱》就顯示貧窮同腐敗的關係。由政府資助並得到江澤民幕僚讚譽為傑作的那本書，最終迫使她在今年七月流亡美國。沒有受到同樣責難的吳國光及總理智囊團其他人物得出結論，中國的繼續穩定需要緊急政治和經濟改革。

對於中國繼續政治和經濟改革問題，智囊人物的關鍵政策建議包括全面的法律改革、民主化、共產黨退出政府，那些正是趙紫陽總理在共產黨代表大會上所推動的。但是，官僚破壞了那一計畫，挫敗了變革的希望，導致學生到天安門廣場抗議。吳國光說，造成數百萬學生走上天安門的憤怒仍然可能再次沸騰，任何國家都無法抵抗這種壓力，包括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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