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公主」和幾個嗜賭貪官的命運

　　連廣州海事法院海事庭庭長吳自力都承認，東方公主號游輪的拍賣之所以能引起這麼大的轟動，並不是因為案件本身，而是另有「弦外之音」。

　　對海事法院來說，這艘輪船的拍賣不是大數目，拖欠工資的案情也很簡單，引起公眾關注的原因其實只有兩個：一、這艘豪華游輪是條賭船，曾開了把賭博搬到公海進行以避開法律打擊的先河；二、一些大陸高官就因在此流連忘返，最終輸掉了卿家性命，其中就有瀋陽「慕馬案」的主角之一馬向東，他曾四次登船豪賭，輸掉了上千萬人民幣而面不改色。

　　在海上浮沉了35年的東方公主號，這一次興許駛到了盡頭，最壞的結果也許是：這艘曾風頭無雙的海上「拉斯維加斯」，最終被砸成一堆廢銅爛鐵。這種可能性很大，在不多的五六家可能參與競拍的公司裡，就有3家屬於拆船公司。

　　開賭

　　作為廣州遠洋運輸公司外派到船上工作的員工，他們至今還對游輪上的聲色犬馬記憶猶新。

　　東方公主號的賭博史開始於1988年。那時候，廣州遠洋已有員工被派往船上擔任從水手到接待員的各種工作。在經過嚴格挑選後，1990年初，周永興(化名)被派往東方公主號，儘管領導事先打了無數遍預防針，自己也懷著對「資本主義腐朽生活方式」的高度警惕，初一踏上東方公主號的周永興還是被遊船的豪華和奢侈弄得頭暈目眩：上百個賭客在賭場上一擲千金的豪闊派頭、各種奇怪的賭博工具和賭博方式、放浪形骸的色情酒吧都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海上賭場吸引了不少來自香港、澳門甚至國外的賭客。東方公主號一時聞名遐邇，最高峰時，夜夜離港外航，船上賭客爆滿，光是船員就超過了150人。

　　賭船的成功引發了史無前例的賭船海戰，不斷有新的賭船加入到公海賭博的行列。由於競爭激烈，經營了十多年後，東方公主號吸引力逐漸減弱，經營者開始把吸引內地遊客當作扭轉經營頹勢的一步「妙棋」。這時候，內地赴港澳游政策逐步寬鬆，港澳游市場漸漸紅火。

　　剛開始，內地遊客還只是來「開開眼界」，時間不長，就有內地回頭客出現。他們不再只是圍觀，更是「坐而開賭」了，慢慢地人越來越多，到了內地節假日或者深夜時，整個賭場幾乎就成了內地賭客的地盤，衣著光鮮、氣質不凡、出手驚人的內地豪客開始頻頻出現，成了東方公主號上的一道「風景」。

　　一擲千金

　　雖然並不能直接接觸遊客和隨意進入賭場，但見的多了，2000年前後上船工作的李偉(化名)已總結出一條規律：那些雙眼通紅通宵搏殺敢下狠注的，一般都是內地賭客。港澳或外國遊客在賭博上「是掏自家的腰包」，通常只是「有限度」的娛樂，但那些一擲千金的內地賭客，「誰知道他們的錢怎麼來的？」

　　幾個以賭聞名的貪官有沒有私下光顧東方公主號雖然無從考證，但他們在其他賭場的經歷，卻印證了李的總結並非沒有道理。

　　廣東省食品企業集團公司原總經理謝鶴亭每次下注一般都是80萬港元，西安市機電設備股份有限公司原總經理周長青的記錄則是100萬港元。在輸掉了數千萬元公款後，周長青這樣說：「最後我就知道我在賭命－－贏回來就有命，贏不回來就沒命。明明白白在這兒賭命，你說還有什麼快樂？」但他仍沒有醒悟：「說良心話，如果我單位還有錢，我還會繼續再賭下去。」

　　不過，與湖北省政府駐港機構宜豐公司原總經理金鑒培相比，他們只是小巫見大巫。金在賭場生涯的後期，每筆賭注700萬、800萬是家常便飯。短短的兩年裡，高達1.44億港元的公款被金鑒培送進了賭場。

　　東方公主號之所以能吸引遊客，就在於便捷、舒適和安全。當然，缺不了的還有色情場所。被海外媒體稱為「海上金魚缸」的著名色情場所，就在這艘船上。一間可容納幾十人的酒吧，中間是個透明的玻璃房子，裡面有三級台階，鋪著地毯，上面放著棉墊子，可以同時坐近20人，遊客坐在外面，可將裡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酒吧的四周，有6間包廂，裡面放著按摩床。

　　據香港媒體此前報導及船上一些老員工介紹，這裡就是看艷舞找小姐的地方。以前船上僱有泰國等地的小姐從事色情服務，客人在酒吧透過玻璃牆觀看色情表演，看中了哪位小姐，可以直接帶到旁邊的包房中去。

　　被扣押前，東方公主號一般每晚9時從香港的維多利亞港出發，航行1個小時左右到達公海，然後就地拋錨，賭廳開始營業，賭客們一夜狂歡。第二天清晨7時左右，又起航回港。

　　自此，東方公主號不僅成了香港人眼中「海上拉斯維加斯」，也成了某些內地人心中紙醉金迷的娛樂場，一些貪官以在東方公主號上豪賭為樂，將成千上萬元的公款扔在了那裡。最為人熟知的故事來自馬向東，這位瀋陽市原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與瀋陽市財政局原局長李經芳和瀋陽市原建委主任寧先傑等人一起，3天輸掉上千萬公款。

　　據瞭解，從1996年8月至1999年2月，馬向東等人先後17次私自到港澳賭博，其中有5次是馬向東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以種種藉口去港澳賭博。就在第17次，馬向東東窗事發，「慕馬大案」浮出水面，有這樣「瀟灑」的賭客，賭場當然求之不得。據說，曾有賭場經營者這麼說：「我們喜歡『阿爺』(內地官員)來賭，他們賭得大方，賭得爽，輸掉了也不會找我們的麻煩，沒有後患。」

　　探秘

　　目前，東方公主號還停泊在珠江口的泥洲頭4號錨地。從廣州黃埔的菠蘿廟坐上摩托艇，約半個小時就可以看見這艘賭輪。據資料顯示：該船長150.28米，寬21.28米，總噸位為10298噸，這種巨輪在國內水域尚不多見。如今的「東方公主」，雖然已人去船空，但透過船上的設施陳列，仍然能感受到裡面曾經有過的聲色犬馬。

　　船上留守的船員介紹，這艘船分為八層，經過了好幾次改裝裝修，可以裝載350名遊客，船上的遊樂設施包括賭場、電影院、卡拉OK、遊戲機室、餐廳、桑拿房、小型游泳池等。賭場和遊樂設施都在散步甲板，客房集中在A、B、C層甲板。

　　最引人注意的是賭船的核心部分－－－賭場，賭場約數百平方米，被分割成相通的3個部分，裡面有吧臺，還有專門兌換籌碼的銀行，可同時容納上百人聚賭，服務人員至少也需要幾十名。從現場的陳設看，賭場的地毯、桌臺和凳子等設施都還很新，據說經營者前年才花了幾百萬元裝修過。

　　拍賣

　　內地賭客的到來，並未改善東方公主號經營狀況不佳的窘境，經營者開始長期拖欠船上員工的工資。今年4月8日上午9點，3名船員代表來到廣州海事法院，代表正停在珠江口黃埔港檢修的東方公主號上51名中國船員，向海事法院提出訴前財產保全。他們的理由是：從1997年至今，船東無故拖欠船員工資合計3192772港元。

　　當天上午11點左右，《扣押船舶命令》由廣州海事法院簽署，下午2點50分，扣押令被張貼在東方公主號上，法官同時責令該船即日起停止航行，30天內，船東帕里斯特集團有限公司向法院提供港幣350萬元的擔保。如果逾期未交擔保金，東方公主號將被公開拍賣，按照《海商法》，所得價款將優先償付船員工資。

　　據估計，這艘游輪的價值在1000萬左右。本來只要付出350萬的保證金，就可以取走東方公主號，但可能實在是經濟困難，經營者方面一直沒有作出回應。據廣州海事法院海事庭庭長吳自力介紹，這艘船被扣押和審理期間，船東和輪船經營者一直沒有露面，法院開庭審理船員訴經營者拖欠工資時，都是缺席審理。

　　據悉，在籌備了一個多月後，東方公主號的拍賣於8月29日下午3點舉行。但到記者發稿時止，對東方公主號感興趣的買家並不多，除了三家拆船公司，感興趣的還有一家美國公司。至於拍賣後東方公主號的命運，吳自力分析有3種：要麼被外國公司收購繼續做賭船；要麼被國內公司買作游輪，或是開發成與明思克號巨輪類似的旅遊景點；要麼就被拆成廢銅爛鐵，畢竟船齡都35年了。

　　賭博看來也並非一本萬利。對經營者而言，它沒有挽回東方公主號的衰落；對參與者而言，在船上風光一時的馬向東早已走上了刑場，類似馬向東的賭客，一旦踏上東方公主號，也許就再難有回頭之路。從這個意義上說，拍賣東方公主號，除了還清51個普通工人的工資之外，也許還有些廈門紅樓般的警世意味。

　　東方公主號之前世今生

　　1967年，該船由法國一家船廠製造，我國一家遠洋運輸公司購進，後命名「耀華」號。從60年代到70年代初，該船承擔中國重大援外工程人員的運輸工作，往來於亞非拉各國。後轉賣給香港一家公司，改名「海龍星」號，作游輪使用，生意紅火。

　　80年代末，澳門賭梟葉漢租下「海龍星」號，更名為「東方公主」號，作為海上浮動賭場。1988年10月23日，「東方公主號」滿載香港賭客駛入公海，成為港澳地區第一艘海上賭船，也拉開了此地區的賭船海戰。

　　1989年，落入香港永盛電影公司向華勝、向華強兄弟手中，在該船上拍攝了電影《賭俠》，此片令其聲名遠播。

　　2000年，內地遊客大量出現，一些內地貪官上船用公款豪賭。目前該游輪註冊於巴拿馬，為巴拿馬帕里斯特集團有限公司所有。2001年4月8日下午該船在廣州被扣，迄今沒有離開。

南方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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