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總統莫還鄉——墮落的杭州之一

在杭時，梟婆來電要我打聽一下辦理杭州戶口方不方便。梟兒六歲，該上小學了，想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杭州屬發達地區，想必中小學教育也發達些）。如果沒有杭州戶口，孩子上學就要交納數目不少的贊助費。老梟多年隱居，沒有穩定收入，當然能省則省。

到社區和市公安局打聽，都表示高中文憑辦不了杭州戶口，有房子、是作家都不行，硬性規定。恨只恨老梟當年參加高考，鬼使神差地在最喜歡的語文考試時賦詩一首以代自己最擅長的作文，白白丟了六十分，以致名落孫山，讀高三（補習班）一年後又因喝酒打架被退學。後來讀過中國廣播農業大學及各種函授刊授作家班等，不是國家不承認的就是自己沒有興趣讀不結束、考不及格拿不到畢業文憑。當年一門心思想當大作家大詩人，對文憑並不熱心。就像從前許多大文豪大詩家都非進士出身一樣，當時多數名作家名詩人都是自學成才的。

下海之後，只想掙點錢好過隱居讀書思考寫作的日子，儘管同事朋友們紛紛參加自學考試黨校學習，有能力者還通過各種手段弄來真真假假的碩士博士之類頭銜，我自巋然不動。況我辦自已的小公司掙自己的小錢寫自己的大詩大文，既不想從政也不想當"（專）家"，文憑於我除了具有一定的炫耀價值外，沒什麼用處。讀真文憑毫無興趣，對於那些假的真文憑或真的假文憑，就更是視如垃圾了。

所以，儘管老梟博古通今，學貫中西，乃當世讀書最多最雜、思考最深最廣、寫作最勤最精的大雜家、詩家、思想家，說到學歷，慚愧，還不如梟婆，僅高中而已，而且高中畢業證書也早不知丟哪兒去了。

這也成全了我。正因為沒有響亮的文憑，我需要加倍的努力，書要讀透，問題要想透，詩文要寫出最高水平，文字要從肺腑中湧出，思想要從血管中流來。那些專家學者們可以有違常識地胡言亂語，可以當文抄公，不被發現則名利雙收，萬一曝光也影響有限---有博士、博導等錦冠擋箭遮羞呢。有的名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揭抄襲，風光依舊。而我是赤條條的，全憑真本事吃飯，如拿不出真貨色來，就沒人賣帳，至於抄襲嫌疑，更是沾也沾不得，不然，立馬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待內功深厚真氣彌滿，打遍江湖無敵手，文憑和頭銜就不重要的。

然而這一回，文憑的作用終於顯露出來了，把我擋在了武林（杭州舊稱武林）門外。市公安局戶籍科讓我去找找市人口機械增長協調辦公室，能否作為人才推薦進來。人口協調辦事室工作人員笑了：高中畢業，算什麼人才？我想起，梟婆是航天部貴州省職工大學漢語言文學專科畢業，屬大專，算不算人才？答曰可以，但要提供在杭州工作一年以上的正式合同書。弄份合同，請朋友幫忙，舉手之勞。但我並不急著回杭，懶得為此弄虛作假，罷了。回到家裡被梟婆埋怨了半宿：平時牛皮轟轟，這些小事也辦不了。我有氣無處撒，把我黨特別是杭州黨官們罵了個狗血噴頭。那天夜裡，狗黨狗官們的耳朵想必發高燒了哈。

浙江是發達省份，又要建文化大省，杭州是浙江首府，對各路人才特別重視，自然是人才濟濟。只不過按照該地狗屁標準，古今中外許多名流大家都是進不了武林門的。如發明蒸氣機的瓦特是個修理工，發明飛機的萊特兄弟是兩位自行車修理匠，愛迪生是小學學歷，比爾蓋茨大學都未畢業，華羅庚只有初中文憑，沒有大學文憑的作家思想家就更多了，陳獨秀、沈從文、高陽、哈維爾都是。

著作等身的知名學者和總統（解體前的捷克總統、斯洛伐克共和國前總統）哈維爾只完成了十年制義務教育，此後因家庭原因無法繼續升學，再沒有進過正規的學堂。1974年，哈維爾給當時的捷克總統胡薩克寫了一封長信，描述了當時捷克社會在表面上的繁榮穩定之下潛伏的道德和精神危機。在寫出這封信之時，他正在一個啤酒廠打工，早晨5點就起來滾啤酒桶，然而他卻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作為一個公民，一個知識份子在社會活動中應該發揮的作用。就是這樣一個按照中國的標準絲毫算不上"知識份子"的工人，卻做出了如今絕大多數中國的所謂的"知識份子"們仍做不到的事，說出了他們至今不敢說出的話，迸發出了後來已為歷史證明了的震古爍今的思想火花（《南方週末》2003年3月13日）。

按照杭州的標準，老梟只怕算不得知識份子。而在老梟眼裡，別說杭州，整個中國又有幾個知識份子呢，不僅論膽氣、品格、道德、責任感，便是論學識水平、思想深度、寫作能力，又有幾個知識份子配與我相提並論呢。能對詩、時、史、事、勢進行總體思考、研究和把握者，舍我其誰。杭州和中國的人才們呀，有真本領就站出來與我一鬥，斗詩、斗思、斗史、斗識，十八般武藝，任憑挑選。俗士自當論學歷，以此來衡一代國士，未免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矣。

西湖確是個好地方，宜隱詩人，宜居美人。老梟曾有《西湖四首》頌之：其一曰：山色湖光扑面馨，乾坤秀氣獨鍾靈/詩情畫韻濃於酒，洗我靈臺十載腥。其三曰：陰晴雨雪一般佳，淡抹濃妝非浪誇/如此湖山如此色，最宜攜手說風花。想起蘇東坡、白居易們執政杭州時的風采風流，想起古代西湖濃郁的文化氛圍，再看看現今被無知無學無德的黨官們"建設"得俗不可耐的杭州和荒蕪不堪的"文化"，不禁感慨萬千。絕代風華的杭州已經墮落了，成了只重衣裝不重人的惡俗的蠢物。

難道我要化幾萬塊錢弄個假的真文憑或到那所大學讀幾年書才有資格當杭州人？敢問當今中國哪所大學哪個社科方面的導師敢為我師配為我發文憑？我在《不合作宣言》中鼓吹了多方面的不合作，其中就有"不接受官府的職稱、文憑、榮譽"一條，以前不接受是無意識的，而今而後將是主動地視為恥辱棄若敝屣。有人說，老梟即使條件合適，杭州官府恐怕也不願或不敢放這個江湖之梟雄進城。倘真是那樣，我必要像哈維爾一樣當了總統才能正式返杭定居了。不當總統莫還鄉，還鄉須斷腸。哈…

2003、9、10
(9/10/2003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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