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潮》：江西一個小縣城的荒誕工業園夢

作者：周文水發表：2003-12-05 16:39

開發區氾濫背後是虛華

　　　　日前，記者到江西省某縣採訪，發現這個人口不足60萬的小縣城裡竟然有3個規模龐大的工業園區。在當地一些官員的匯報材料上，我們會很容易找到這樣字眼「截至目前為止，某某工業園共引進企業××家，預計將產生××產值」，巨大的成就感躍然於紙上。

　　　　在該縣採訪時，當地的領導對工業園建設很是得意，大談「整合資源，依托城市辦園區」的工作思路，並重點向記者介紹了該市的城南工業園，將之譽為該縣「經濟發展的新希望」，並信誓旦旦表示在未來幾年將該工業園的面積由現在的4平方公里擴展為10平方公里。

　　　　然而私底下與一些基層幹部交談時，大多數人會向你發一句牢騷：都是瞎胡鬧，害苦老百姓，害苦了當地的經濟呀。

　　　　在這種矛盾的說法中，一天傍晚，記者避開了當地的官員來到被官方稱為「最有希望的工業園」、被老百姓稱為「最大形象工程」的城南工業園。工業園離城區並不遠，只有2-3公里。記者以前曾來過該縣採訪，在映像中，秋天的季節裡，這裡應該是稻浪滾滾了。然而令記者吃驚的是，沿途並沒有看見一塊莊稼田裡有莊稼，所望之處儘是開膛剖腹的紅土地，毫無疑問這就是該縣最有希望、最有發展潛力的工業園區了。但是走遍4平方公里的工業園感受的卻是令人奇怪的冷清，聽不到太多的機器轟鳴，看不到多少人影躦動，工廠倒是有不少，但大多數隻是概念上的企業：一塊牌子就是一個工廠。一些工地上的碎石堆里長出小草，這些頑強的小草沒有期盼到工地的施工，卻已經受不起秋天的倉桑而枯萎了。

　　　　倒是在開發區中間的那條工業園主幹道顯得亮堂多了：道路是標準的水泥路，兩側聳立漂亮的高架燈，如果僅盯住這一點，倒頗有點氣勢。但如果將目光從這條道路上移開，就會有種怪異的感覺：寬寬的道路兩側是凌亂的土石，極目望去四周非常空曠，初冬的晚風夾著南方的濕氣吹來有種透骨的寒意，身處其中，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這是據說已引進了數億資金的現代工業園。

　　　　土地侵權是開發區的毒草

　　　　在工業園道路的一側，記者看到幾位民工正在施工，於是湊上去與他們拉上了話題。

　　　　「老伯，你們好啊！忙著哩？」

　　　　「你好，有啥事嗎？」

　　　　「沒啥事情，瞎逛逛。你們在這做事還不錯吧?」「還能不錯？都苦死了。」

　　　　見記者蹲下來了，他們乾脆也停下手上的活與記者閒聊起來。在交談中，記者得知他們都是附近村莊的農民，家裡的旱地被工業園徵用了，因此這個時候就沒什麼農活了。征地的補償費用一直沒有下來，工業園指揮部就允許他們到工地上打零工，說好是30元一天的工錢。

　　　　「這不挺好嗎？可以增加不少收入呀！」

　　　　「本來是挺好的呀，但我們去年做事的工錢到現在還沒有拿呢！誰都不願做呀。我要不是年紀大了不能出去，我也不會幹這種事呀，現在沒事就來干一天，我想早晚總賴不掉我們的工錢吧。」

　　　　幾位民工告訴我們，因為做工的工錢和土地補償問題，縣裡今年已經發生了多起上訪事件，最嚴重是去年年底，有個包工頭被工人逼得沒辦法，開汽車把縣政府的大門都堵上了。指著周圍空蕩的工地，幾位民工說苦笑著說：「這幾塊土地去年就豎起了牌子了，也舉行了隆重的開工儀式。當時市委書記都來剪綵了。

　　　　但工地與一年前沒有多大變化，據說是投資商拿這塊地去貸款沒有貸下來。其實誰都知道，這個工廠要黃了。但似乎誰都不願承認這個事實。前幾天縣委書記帶人來參觀時，我還聽見他向客人介紹說，這個廠吸引外資幾個億呢！這有點像那個不穿衣的皇帝(實指皇帝的新衣作者注)。倒是城市漂亮了不少。」

　　　　離開政績考核機制談開發區治理是偽問題

　　　　民工大叔所指的「城市漂亮」是指該縣為了加大工業園建設力度，提出「整合資源，依托城市辦園區」的兩冀齊飛的思路，即以城市的發展帶動工業園的騰飛，以工業園的建設促進城市的發展，從而達到兩冀齊飛的效果。而推動工業園的發展，該縣想的招數就是兩招：一是推動經營城市的步伐，從而為縣域經濟發展積累原始資金；另一招就是加大招商引資力度，借用外力來促進本縣經濟的發展。

　　　　作為經濟發展思路，這兩招本無可厚非。然而在實際中，老百姓卻對此意見挺多。

　　　　記者在該縣街頭採訪時，許多老百姓都說過同樣一句話，「誰知道這些當官的得了開發商多少好處」。老百姓這些話並不是空穴來風，從該縣的城市經營實踐來看，老百姓看到的就是政府低價補償把他們的房子徵用，然後將土地出讓給開發商，然後老百姓又必須花高價購買商品房。對於經濟還不富裕的老百姓，他們是能感覺城市變漂亮了，但他們更能感受到身上的壓力增大。有時他們甚至感覺荒謬：為了美化街道，縣裡竟要求所有臨街的房子外牆面都要統一刷上塗料，即使家裡房子本來是鑲著瓷磚也要鏟掉；為了美化工業園，竟在紅石上種樹；為了製造所謂的環境，將一片荒山圈建就成了所謂的公園。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些顯眼的項目都處在了該縣最顯眼的地方，按當地老百姓的話就是「上面領導來檢查一眼就能看得見」。然而就在這些形象工程大行其道時，記者瞭解到，該縣的社會矛盾也惡化：因為拆遷問題，該縣現在還有一大批人在省裡、在北京上訪呢。

　　　　在該縣老百姓不斷上訪的同時，他們對縣領導都抱著比較矛盾的態度：既希望那些好大喜功的領導能被換掉，他們實在恨他們這種形象工程；但同時又害怕縣領導被換掉，這樣這些鋪開的大攤子誰來收拾？誰多人戲稱，後面幾屆縣財政都被這屆政府給透支了。

　　　　在分析這種工業區情結時，該縣一位科級幹部認為，無論是把誰擺在這個位置，結果可能都是一樣。他說，即使是現在當地幹部群眾都心知肚明這其中的情況，但上面領導能有幾個這麼深入瞭解情況的，他們的檢查大多是走馬觀花，有些甚至只是聽一下匯報。該縣因為開發區上規模、上檔次前不久還受到省裡表揚，並在全省的大會作了典型發言呢！這就是「有工業園就有政績」凸現出來的效應。因此他對目前全國土地督查的效果表示悲觀：只要現行的政績考核機制還存在，開發區治理就是個偽問題。

(來源：人民網－《時代潮》(2003年第二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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