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宏: 發生在 麗江花園裡有關SARS的點滴故事

當我們包租的522路公共汽車在2點半駛過洛溪大橋收費站時，突然被常年設置在大橋番禺方面的治安檢查警察亭的治安警察截停了，兩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嚴肅地走上汽車，帶走司機問話、檢查證件，此時，我突然發現了檢察亭後防不遠處原來站著身兼大石鎮黨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的大石派出所所長黃啟榮和南浦派出所胡副所長，他們隔著防護欄正在跟檢察亭內的警察交待什麼。

原來，一切都不言而喻了，鎮政府為了避免事件再次傳到省裡，傳到媒體而對地方政府的聲譽不利，採用了不光彩的手對段來阻止我們32個業主去消委會這麼一個威力很小的機構上訪。我立即拿出隨身相機，連續拍下了當場的畫面。

面對業主們的憤怒和質詢，兩名警察和一位便衣很尷尬，只好不停鑽進車底，掀開發動機蓋，假裝在檢查汽車，大家在無奈之際，看見另一臺全空的522又開過來了，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特意過來接載我們的，我們正準備一擁而上，在場的警察又發話了，對不起，這部公共汽車是違章停車，也不能通過，要扣證。

而宏城廣場那邊等待的記者卻頻頻打來電話，催促我們快一點，時間不容拖延，我只好決定，大家步行通過兩公里多的洛溪大橋，去到廣州的另一個區－海珠區，看我們搭乘的汽車還有沒有人阻攔。

32位業主，其中包括老弱婦孺，一起堅定地跨過了洛溪大橋，走到了大橋在海珠區的橋腳，其間，由兩位警察還騎著警用摩托車一直跟蹤到大橋中央，對走在隊伍最後面的我作出惡狠狠的手勢……

到了海珠區，他們還不甘休，派出了戴墨鏡的傢伙開著一輛掛著特種車牌的轎車，在我們身邊轉了一圈才悻悻地離開。大家登上了一臺由中山來的長途大巴，直接到了宏城廣場，在場的記者告訴我，今天千萬不要拉橫幅，已經被警察帶走兩批拉橫幅的了，我笑了，好在今天時間來不及，只是把我們要表達的意見分別列印在20張A4紙上了，隨後，20位業主各自舉著A4紙，拼起來就是一句口號「業主維權，立即行動，麗江花園業主反對違規建路！」

我也向省消委會的負責人遞交了投訴信，並且向他表達了對於有關方面阻撓我們我們上訪的強烈憤慨！

隨行記者表示，如果想明天見報的話，警察攔車這個情況就不能提及，否則，報社規定：凡是涉及公安部門的新聞報導一律要事先與公安部門或上級主管機關核實，這樣一來，整件事情都沒有機會見報了，我也無可奈何，只好答應。第二天的都市報果然刊登了有我們業主相片的一個報導－《麗江花園業主怒遞「狀紙」！》

「2003年3月15日洛溪大橋阻車事件」，作為一起罕見的侵犯公民在3.15合法投訴權利的突發新聞，顯然失去了第一時間讓公眾知曉的機會。2003年6月4日，我們維權業主代表在經過長期鬥爭和努力之後得以與大石鎮的黨委書記見面對話，而且在對話之中，高書記也淡淡地表示，我們畢竟只是一個科級單位，在過去工作中有一些粗糙，在所難免吧……，我想，這大概就是對半年種種衝突包括「2003年3月15日洛溪大橋阻車事件」的一種婉轉的歉意吧。

但是，高書記這個模糊的道歉並沒有具體針對「2003年3月15日洛溪大橋阻車事件」，而且，2003年底我得知的一些真相表明有關部門並沒有因為有了面對面的對話或者維權活動告一段落而停止對我放鬆戒備。為了不讓同類事件再次發生，今年二月，我就與中央電視臺3.15特別節目組取得了聯繫，也電郵去了相關資料，不想，上個月底，我得到的答覆確是：我們今年的晚會主題，集中在具體商品和行業的投訴上面，「2003年3月15日洛溪大橋阻車事件」這一類關於投訴權利的案子，沒有機會加以考慮！

嗚呼哀哉，原來一年一度，國人最關注的3.15消費者權利保護日電視晚會，被限定了只能針對具體商品和具體行業，而不能夠呼籲大家首先要保護消費者、公民投訴的權利，在我看來，這首先就是對3.15晚會的最大諷刺！

廣州 麗江花園 曾宏
2004年3月11日星期四

SARS 背後的點滴和思考
曾宏

去冬今春，中國幸運地避開了曾經危害全球的 SARS 浪潮。幸或不幸，我和許許多多曾經全力為自身合法權益奮力維權的業主們所居住的麗江花園意外地因為 SARS 而曾經成為了全世界關注的焦點。

當時，顯然關注麗江花園 SARS 首例病患以及病毒來源的新聞顯然遠遠多過當時正在這個近四萬居民的小區裡所緊張進行著的第四屆業主委員會換屆選舉。理所當然，人命關天，在此非常時期，任何議題都應該為生命讓路。 28 日早上，第三屆業主委員會的主任楊允堅特意給我電話，表示番禺區出現了 SARS 疑似病例，發展商和有關方面已經在社區裡面取消了所有公開商業宣傳活動，而我和小業主團隊的選舉宣傳活動還進行之中，一定要注意影響，他善意地提醒，我應該對小業主團隊的公開宣傳活動做出正確的決策並對此負責。對於楊主任此舉，我一直心存感激之意，應為不管社區選舉局勢如何，大家的意見如何不同，但是在面臨流行疾病面前，我們都應該負起責任，慎重行事。我隨即作出決定，要求小業主團隊成員盡量注意不要聚集過多人群，從 2003 年 12 月 28 日晚上開始，暫停一切小業主團隊的公開選舉宣傳活動。

雖然當時我還不能確認疑似患者就居住在麗江花園，但在麗江，包括網路上還是出現了一定的恐慌。在熱心業主的提醒之下，我連夜起草了給這位不幸的陌生朋友的慰問信，並在其他朋友的協助下在第二天開始了網路徵集慰問簽名活動。

慰問信說：「 尊敬的獨立電視製作人羅先生：

驚悉您不幸染疾住院，作為廣州市民，也是番禺區的一分子，我們麗江花園的廣大業主、居民非常關心您的病情，也祝願您會盡快康復，更期待您能夠早日回到您生活起居的小區。

儘管醫療機構沒有確定您是否真正罹患「非典型肺炎」，但無疑您的病情吸引了全國人民甚至全世界的關注。在即將過去的一年裡面，我國各族人民在黨中央、國務院的正確領導下，曾經排除萬難，成功戰勝了「非典型肺炎」病魔，並且也從對抗病魔的過程中獲得了寶貴的經驗。因此我們和您一樣相信，雖然病魔無情，但人間真情永在，再加上黨和政府的關心、支持以及廣大醫務人員的全力救治，您一定能夠抵抗病魔的侵襲，恢復健康。

同時，也請您放心，麗江花園業委會在12月27日晚間，已經發出了緊急通知，提請大家注意相關注意事項和必要的準備，廣大業主、居民們都已經做好了自我保護以及與病魔展開抗爭的思想和物質準備。並且，我們現在麗江的生活、工作也與平時一樣正常、和諧。

而且，不管這一次您是否確症為 「非典型肺炎」，我們麗江人都真誠關心著您的病情，期待著您的康復，因為「一方水土一方人，美善相隨麗江人」就是我們麗江花園的精神文明標誌。

我們也請您放心，麗江人在這次「非典」病魔陰影來襲之際，沒有驚慌，也沒有逃避，更沒有恐懼，我們擁有的，是更多的友愛、關懷和問候。現在，我們除了透過隔離病房給您帶來了深切的關心和問候，也加深了相互之間的互愛、互助，因為我們和您一樣知道，對抗病魔，除了更加完善的預防、治療技術之外，更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質和健康心態。我們也會聽從政府的指引和安排，配合一切有利於疾病預防和救治的安排和措施。我們也和您一樣深信，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我們也一定能夠再次取得戰勝病魔的全面勝利！

讓我們共同努力，來對抗生命之中的所有挑戰，創造我們不凡的未來！

所有麗江人會和全番禺、全廣州乃至全國各族人民一道，為您真心祝福，並期待著您康復和回到家園的那個時刻！

請相信，我們的愛與您同在！我們必勝！

廣州市番禺區麗江花園廣大業主、居民

2003年12月29日星期一 」

第二天早上，我和提議大家關注患者和社區民情的熱心業主王先生相約來到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把第一個慰問花籃通過工作人員送交給了患者羅先生。在抵達醫院之前，我就從《新快報》上得知患者確實居住麗江花園。在場的新聞媒體蜂擁而至，紛紛詢問我們對此事件的看法，特別是香港的兩間電視媒體，在瞭解我們的身份和慰問信之後特別希望我說出對麗江花園小區管理當局處理 SARS 病情不滿意的意見，我當即表示，首先，冬季來臨，全世界各方面都應該預防 SARS 捲土重來，其次， 26 日中央電視臺已經明確告知首例疑似病例就在廣州番禺，我們今早出發之前還不知道羅先生是否確是居住在麗江，但這並不重要，第三，小區物業管理公司和業委會也在 27 日晚間發出呼籲所有業主積極預防的緊急通知，並也有相應補救的消毒措施，第四，正如我們的慰問信所言，對抗流行疾病既要醫療措施，也需要良好心態，如果麗江乃至番禺的居民此時全部陷入無序的恐慌，這將比病毒本身更加可怕！

我這樣說，是基於我們小業主團隊從來沒有企圖利用 SARS 來攻擊選舉之中的對手－－發展商（及其下屬的物業公司）和第三屆業委會，其次我要發表的意見必須來自於我所知道的情況。而且，我對於某些媒體在攝像機前引導式的提問也不滿意，隨後，我又補送了兩個花籃，一個給照顧 SARS 的醫護工作人員，一個專門給在第八人民醫院門口苦苦守候新聞的記者們，我在上面寫了－－

「 致工作在報導前沿的所有新聞工作者：
客觀報導 真實反映
併肩作戰 同舟共濟
全體國人 」

當天中午開始，香港兩間電視媒體均報導了我們給羅先生地送花籃和表示對目前當局的措施並無不滿的新聞。

當天下午，在業委會的辦公室裡面，面對香港《壹週刊》的記者採訪，我也表達了與早上相同的觀點。

除此以外，正如「 南方都市報 」 1 月 21 日的報導「 麗江花園：遭遇 SARS的二十晝夜」

一文所述，我和江外江網站的朋友們還有一些穩定民心的想法：

產的黃絲帶活動
　　（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２８日－２００４年１月８日）
　　部分業主曾提議，要將千條黃絲帶纏繞在橋上表示對羅先生的祝福，但考慮到患者最需要安寧，他們最終放棄了。
「逃走或慌亂比ＳＡＲＳ更可怕」，為穩定這種恐慌情緒，江外江網站在網上搞了個網友簽名，麗江花園江外江網站的黃先生和麗江小業主團隊負責人曾宏等人一起熬了個通宵，以麗江花園廣大業主的名義特地為羅先生寫了一封慰問信。去年１２月２９日，曾宏一行又買了三個大花籃，一大早將慰問信和花籃轉交給了羅先生以及醫院醫護人員。事後，曾宏說：「送去花籃和慰問信後，小區業主情緒穩定多了！」
２８日送去花籃回來後，江外江網站上有很多網友提議發動「黃絲帶活動」，他們希望，在２００４年新年的第一天，將千條黃絲帶纏繞在小區高高的橋上，以表示麗江人對羅先生的祝福。２９日，曾宏和江外江網站的幾名鐵桿網友便決定實施這個活動。麗江花園物業管理處表示沒有意見。黃絲帶活動開始具宄銼浮?br> ３１日晚，江外江網管會的六七名負責人再次聚會，因發現網上有一部分網友對黃絲帶活動提出異議，有人認為羅先生作為病人，最需要的是安靜治療，不希望被打擾；也有人認為不必太炒作。經慎重考慮，江外江網管會決定放棄第二天舉行的黃絲帶活動。
羅先生出院後，曾宏在報紙上看到了新華社對羅先生的專訪，看到羅先生提到不願自己的生活受到太多影響，希望回到正常的生活狀態時，他說感到十分欣慰，「我覺得我們放棄黃絲帶活動現在想來是對的，因為幫助和被幫助都應該基於相互尊重，雖然沒有在麗江花園橋上系黃絲帶，但麗江人相互關心相互友愛之心還是通過這種更體貼的方式表達出來了。」

在小業主團隊隨後的一次會議上，有的業主表示，一定是發展商為了新樓盤的銷售目的，而隱瞞了SARS患者的消息，我不同意並開導大家，這種問題是天大的事情，早在去年，已經有因為北京的蔣醫生揭發隱瞞北京病情而導致兩位高官下臺的事情了，這種事情根本輪不到發展商這麼低的層次來決策，國家已經有了教訓，我們要相信中央會慎重、負責任地處理的，我們也不能因為選舉之爭就否定對方的一切……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管我們做了多少努力，都想不到改變不了當局對我的看法。

就在第二天，也就是2003年12月30日下午，當世界衛生組織的代表首次來到麗江花園考察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些令我至今匪夷所思的事情。

下午兩點過，世界衛生組織的官員正在小區考察，當我經過患者所在的樓宇附近準備前去業委會處理一些事務的途中，我無意中見到了很多地方官員坐在江邊的水泥長凳上，其中有我從維權以來就多次見過的大石鎮黨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黃啟榮先生，我想起來，前一段時間我曾經多次致電110，投訴我所居住的華林居的裡面一些外籍人士的不尋常舉動，而警方並沒有加以重視，黃書記是大石的警方最高負責人，我應該趁這個機會，再次當面提醒他此事。

而當我來到黃書記的面前時，正在通電話的他卻一臉驚訝和嚴肅，立即起身避開了我，與此同時，另一位南浦派出所的所長卻大步流星向我衝了過來，他一隻手抓住我，一邊說，曾宏，聽說你今天要對我們的工作對象（也就是世界衛生組織）採取行動，你不要亂來！

我當即嚴厲反駁道，你這是無稽之談。他又跟著說，曾宏，你不要著急，我告訴你，你的家鄉重慶我是專門去了調查的，不要說你，連你兄弟的大學同學我都認識，聽說你最近在競選業委會啊……

我當時感到無比驚訝，並且也明白了，在我2002年底開始維權的時候，他們就深入了我的家鄉對我展開秘密的調查了，現在故意告訴我，無非是給我某種心理壓力罷了。

當我告訴他我的真實想法後，這位派出所長輕鬆下來，並叫來黃書記親自聽取了我的投訴意見，黃書記表示，他會重視我所投訴的事情。

本來，我向他們知道了我的真實想法後應該不必過分緊張的，而且，在前一天我面對香港媒體，也沒有發表任何不負責任的言論來攻擊某一方面也沒有表明我的小業主團隊負責人和業委會競選者的身份。

但是，當我一離開那兩位警方官員，就發現有一個帶著深色墨鏡的便衣開著一部銀色的本田奧德賽旅行車緊緊地跟著我，我在業委會門口等待秘書的時候，他就停車下來躲在暗處盯著我，我一離開，他就立即開車跟上來，總之整個下午，他和一些保安員就是對我寸步不離的公開緊跟著，直到6點多，他們才散開。

過去，我總聽一些有關方面的好心人提醒我，小區裡面有很多的便衣人員長期監視著我，我還不以為然、不太相信，而這一次，是我第一次完全明確地感到這種監視。有人告訴我，這種監視是天衣無縫的，讓人很難覺察，並且即使我在2003年7-10月維權活動告一段落的時期也沒有停止過一刻。

維權、SARS、業委會競選、秘密監視、秘密調查，一時間種種難忘的和費解的事情一下子湧上了我的腦子。

我總在想，我們業主、公民，做一點事情這麼就那麼難呢？維權、參選業委會就要被監視、被調查。即使真心真意為對抗疫情做出自己的努力，也不能讓當局者排除那些惡意的揣測，而且還明目張膽地侵犯一個公民的人身自由。

他們在恐懼什麼呢？其實，他們如果是頭腦清醒的話，也不會相信我曾宏會去跟世界衛生組織的官員訴說我們小區業主維權艱辛這些與SARS不相關事情的，他們如果聽得見、看得明的話，也知道我從未利用SARS疫情來幫助自己選舉，反倒是後來， 發展商不但不為麗江花園因為鼠患而出現首例 SARS 病例感到汗顏，反而在除夕前後藉口發布防範 SARS 信息，特別印製增刊來繼續攻擊、謾罵本人和媒體。

除非他們覺得麗江花園的SARS疫情還有什麼內幕，而且被我這個不聽話分子掌握到了不成……

我至今沒有得到答案。

這就是發生在麗江花園裡有關SARS的一點點滴故事。

廣州 麗江花園 曾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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