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的親情？英雄下葬19被救者無一到場(組圖)

　　金有樹的安息地距他廝守了45年的家約300米，在一個山坡上，面朝東方，前是一川寬闊的良田。

　　被救者無人送葬

　　昨日早上6點，冒著大巴山麓刺骨的春寒，記者趕到金家。6點30分天剛亮，金有樹的骨灰盒就從家裡轉移到屋外的路邊。早上7點48分，等十多名幫忙的親友鄰居到齊後，送葬開始。

　　送葬隊伍總共只有20多人，稀稀落落，其中包括本報的3名記者和1名工作人員、鼓樂隊、十多名親友、幾名鄰居。儘管前一天有被救者表示將前往弔唁，但昨天被救的19名遇險乘客中，一個也沒有到場送葬。

　　41歲的金妻劉先桂穿戴得非常整潔，跟隨送葬隊伍，送丈夫到墓地。當地村民說，根據當地風俗，丈夫死後，如果妻子親自送葬，就表示她決心永不再嫁。金有樹惟一的兒子金軍，捧著父親的遺像，低垂著頭，默默地隨著送葬隊伍向前移動。

　　上午8點10分，金有樹到達他最後的歸宿地。連續兩天陰雨，金有樹上山的路泥濘不堪。很少有人說話，大家都默然地幹著為金下葬的工作：墊土、調整墳墓朝向、焚燒紙錢。一切都顯得簡單潦草。因為悲傷和連日忙碌，送葬隊伍個個都顯得十分憔悴。

　　上午9點02分，金有樹的兩位親戚將骨灰盒小心地放進墓穴，灑上一捧泥土，蓋上石板，堆土。9點20分，一座黃土堆成一座簡單的新墳，孤零零地出現在荒草坡上。

　　送葬者陸續離開。金有樹突然離世後，曾一度打亂了村子的寧靜。但到昨天早上，連同低沉嗚咽的嗩吶聲在內，一切喧囂都結束了，村莊迅速恢復了固有的寧靜，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該幹啥還得幹啥。」一位村民低聲說。

　　重債壓上妻兒肩

　　金有樹走了，還債重擔落在了妻兒肩頭。金妻劉先桂身體差長期服藥，她打算在家種地，送19歲的兒子金軍外出學手藝，打工掙錢還債。金軍彷彿一下成熟了許多，「爸爸臨終時曾說過，『一定要把欠款還上』，我一定要完成他的心願。」

　　「為救有樹，我向親鄰每家都借了幾千元錢，一共借了5萬多。」劉先桂說，「在3天後，就應歸還第一筆5000元欠款，那是鄰居家用於結婚的錢。」望著四壁空空的家，劉先桂表示，先去打聽情況，向信用社貸款先還上。

　　為救助英雄妻兒，本報設立救助熱線電話13637963444(何先生)，期待你的援助之手。

　　2004年10月23日，開縣一中巴滿載19名乘客，行至開縣豐樂鎮烏楊村一堰塘邊時突遇險情，一頭載進水深達5米的塘中。當地村民金有樹跳進冰冷刺骨的水中，砸開車窗，將19名乘客救出。此後，金患上肺病舉債治療數月後，因告貸無門不得不離開醫院。3月10日，金在家中去世。

　 金有樹認為「我救了別人，別人也會救我」，但求助信如石沉大海，被救乘客不知情不謝恩－－－

　　金有樹的遺體已於11日火化，昨日下葬。

　　昨日早上7點48分，送葬開始

　　送葬隊伍總共只有20多人，稀稀落落，被救的19名乘客中，無一個人到場送葬。

　　金有樹下葬前一天，開縣豐樂鎮政府受縣委委託，向金家送去了慰問品：20公斤尿素、100公斤大米、10公斤菜油和500元現金。鎮領導轉達了縣委有關領導的慰問和免去900多元火化費的決定。

　　村幹部集體捐款500元也送到了金家，並表示將協助金家人搞好春耕。昨日，金家特別向縣委送去了感謝信。

　　求助信為何沒有下文

　　金有樹在無錢繼續治療時，曾經向各有關部門求救。善良的他相信：我救了別人，別人也會救我。但遺憾的是，金有樹發出的一封封求助信，卻沒有引起及時反應。

　　今年2月14日(正月初六)，金有樹委託家人，分別向開縣交警大隊、豐樂鎮政府和肇事中巴車所屬的開縣交通汽車運輸總公司第一分公司遞交了申請書，請求相關部門能夠給予援助。

　　因沒有等到任何答覆，4天後，無奈的金有樹再次委託親戚向開縣縣政府遞交了一封求助信。

　　金有樹的一位親戚說，自己把求助信親自送到開縣縣政府辦公室，交給了一位女工作人員。3月1日，金有樹因告貸無門無奈離開醫院回到開縣，直到臨去世前兩天，在長達18天時間裏，這封求助信都如石沉大海。

　　直到3月7日，媒體關於金有樹的報導才引起開縣縣委領導關注。

　　被救乘客是否感恩

　　12日上午，根據開縣交警大隊提供的「2004年『10．23』交通事故受傷人員名單」，記者緊急尋找被金有樹所救的這批乘客，但許多乘客表示，尚不清楚到底是誰救了自己的命。

　　去年10月23日，金有樹勇敢救起19名遇險乘客後，一身冷水濕透，他悄然離開了現場。由於當時現場一片驚惶，也沒有人注意到金有樹的消失。

　　事後，部分受傷的乘客被送到醫院治療，沒有受傷的乘客也很快離開。因此，連金有樹本人至死也沒弄清楚：自己救起來的究竟是哪些人。記者在開縣交警大隊的幫助下，才找到了其中一些被救者的名單和家庭住址。根據這一線索，記者在大山裡奔走，尋找這些親身經歷險情和被救援的乘客。

　　「要不是金有樹，這娃兒早就不在了！」

　　上午10時，記者趕到豐樂鎮井泉村9組，找到了被金有樹救上岸的徐傳菊母子。徐傳菊背著只有半歲的兒子萬中鑫，正在田裡勞動。萬中鑫長得胖嘟嘟的，在媽媽的背上，十分快樂。徐傳菊說，這娃兒是撿回來的一條命，「要不是金有樹，這娃兒早就不在了！」

　　徐傳菊說，當時水都淹到頭上了，她和才兩個月大的兒子，都被水嗆得不行，而且水很冷，如果外面的人再救慢一點，「不被水嗆死，也要冷死。」

　　徐傳菊清楚記得當時的情景：她當時抱著才兩個月大的兒子在車上，事發時司機跳車逃命去了，車子一下就掉進了池塘，娘兒倆都嗆了水，但又無法打開車窗出去。這時，金有樹潛水砸窗，把孩子抱上了岸，再把她拉出來，送到了岸邊，「上岸時，看見兒子已經動都不動了，後來經過急救才醒了過來，要是孩子晚半分鐘上岸，肯定沒救了。」

　　得悉救命恩人病逝，徐傳菊十分震驚，「這麼好的人，怎麼就死了呢！」徐表示，事後自己本來想去感謝金有樹，但家裡的經濟又不寬裕，所以一直未能成行，「一定要去送他上山(下葬)，要不然就太說不過去了。」

　　一直不知誰救了我

　　12日，家住後壩鎮茂林村的何祖芳回憶說，當時的情況太亂，自己摔到了車上，被塘水淹得暈頭轉向，「最後是有人砸開了車窗，把我拖了出去，但一直不清楚是誰救的我，後來回到家裡，也就沒有去打聽了。」

　　後壩鎮廟平村的田學玉也表示，只知道當時有人砸玻璃，有人在救人，但不知道是哪個在救，「後來打聽到好像是另一個人救的我，還專門上門去感謝了他。」田學玉稱，自己也是現在才知道，是金有樹砸開的車窗，救了她的命。

　　被救者對恩人去世反應平淡

　　記者費盡周折，尋找到被金有樹救起來的幾個乘客，這些乘客中，只有一人認識金有樹，其他幾個只知道有人砸破車玻璃，把他們救出來，卻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感恩是人類共有的美德，這些被救的人，不知道是誰救了他們，事後也沒有一個人去追問，更沒人關心救命恩人此後的情況，令人感慨。

　　甚至記者在找到部分被救者，告訴他們「金有樹已經去世」時，他們的反應也只是一聲：「哦。」

　　記者通過電話尋找到一名被救者，接電話的是這名被救者的侄兒，其原話如下：

　　「救人那個事？假的，我叔叔說的，那個人根本沒有救人，我叔叔是自己爬出來的。那個人是想得政府的獎金！」

　　客車司機是否臨危棄車

　　記者近幾天連續調查發現，眾多目擊者及所採訪的車禍生死者都眾口一詞稱：「10．23」交通事故發生時，中巴司機楊家明不顧19名乘客生命財產安全，獨自跳車逃走，才導致客車失控栽進堰塘中。

　　不過，記者昨天找到楊家明，向其核實這一情況時，楊卻否認自己曾棄車逃走。

　　乘客：司機跳車逃走

　　從3月7日本報介入金有樹勇救19名落水乘客的事件後，記者在實地調查中發現中巴車司機可能是棄車逃生的情況。

　　據後來獲救的乘客說，當時天在下雨，而且天氣十分寒冷，客車窗戶全部關閉著，「如果不是有人從外面砸開窗戶玻璃，救我們出去，我們都會被悶死在水裡。」

　　被救群眾均稱，駕駛員楊家明在中巴車發生燃燒時，獨自跳車，導致客車失控栽進堰塘中。事發時，坐在駕駛座後面的一名女性乘客目睹了楊家明棄車逃走的過程，「他自己跳車，客車就栽下去了。」

　　交警：還要進一步調查

　　對這一情況，記者昨天到該中巴客車所屬的開縣交通汽車運輸總公司第一分公司求證。接待記者的工作人員說，事發後，該中巴車已經換了駕駛員，出事的駕駛員已經沒有開車了。而且，該工作人員拒絕提供駕駛這輛中巴客車的駕駛員的名字，「不知道。」

　　開縣交警大隊二中隊領導向記者提供了該中巴客車駕駛員的名字：楊家明。對楊家明事發時是否棄車逃走的情況，該領導說，出現場的交警詢問過楊家明，楊自訴沒有跳車，而是連同車輛和其他乘客，都栽進堰塘中。

　　記者隨即向開縣交警二中隊領導通報了群眾所介紹楊家明棄車逃走的情況。這位領導說，還不知道這些情況，將做進一步調查。

　　駕駛員：我沒有跳車

　　12日下午，通過艱難努力，記者獲得了楊家明的電話號碼，並與楊家明聯繫上。

　　在一條通往金峰鄉的泥濘坎坷的公路上，楊家明接受了記者的採訪，同時在場的，還有那輛掉進堰塘中的渝AN1144中巴客車。這輛車仍在運行，而且駕駛員仍然是楊家明。

　　楊家明說，事發時他沒有跳車，而是與客車一起掉進堰塘中。「我還參加救人的。」楊家明說，他救起了一個兩個月大的嬰兒(指乘客徐傳菊的兒子)。

　　但記者此前已經做過調查，徐傳菊說，把她和她兒子救出來的是金有樹，「我家與金家挨得很近，我一直認識金有樹。」

　　楊家明說，金有樹確實救過人，但金有樹怎麼救人，楊卻說不上來。

　　記者採訪時，有群眾圍觀，群眾說，楊家明運氣好，出這麼大的事，卻沒有死一名乘客，「否則就遭慘了！」楊家明聞言，咧嘴一笑，為自己慶幸。

　　五萬元債務誰來償還

　　金有樹已經靜靜地離開了人世，他留給妻子劉先桂除了幾間破破爛爛的房屋，還有近5萬元待還的債務，英雄之妻為這筆債務陷入了困境。

　　面對將來的生活，金有樹的母親曾光玉憂心忡忡：兩個老人都70多歲了，兒媳身體不好，孫子還不滿20歲，家中又負債纍纍，日子怎樣過？

　　「親朋好友家境都不是很好，這次金有樹生病他們都盡力幫了忙，現在就算我們兩個老人搬去金有樹弟弟家住，減輕一下負擔，但媳婦的日子還是不好過啊。」曾光玉不住地嘆息。

　　劉先桂表示，自己由於患有風濕性心臟病，不能犁田，而請人幫犁一畝地要60元錢，是請不起的，「還好家裡只分到了不到一畝的責任田，用鋤頭挖，雖然慢一點，但還是可以把地翻完。」

　　而經歷了喪父之痛的金軍，彷彿一下成熟了許多，「爸爸臨終時曾說過，『一定要把欠款還上』，我一定要完成他的心願。」金軍說，母親身體不好，自己要扛起還債的重任，「在父親的身後事辦完之後，就出去打工掙錢。」

　　求助信全文如下：

　　尊敬的陳縣長：

　　我救了十九人的生命，求縣長救我的命。

　　我叫金友術，男，44歲，漢族，小學文化，籍貫重慶市開縣人，住豐樂鎮烏楊村老5社，農民。

　　2004年10月23日上午9時許，豐樂鎮烏楊村老5社小埡口漁塘處的公路上一輛裝有製造火炮器材開往厚壩方向的貨車突然噴火，放出濃煙，坎邊的野草被燒焦。此刻正巧一輛載人開往縣城的中巴車路過，因火、濃煙的突然襲擊而迷失方向開入塘中，此況被該地村民金友現看見，立馬呼救，其弟申請人金友術率先奮不顧身跳入塘中，打爛中巴車後面玻璃，將被淹的19名乘客搶救上坎，其中有老人、中青年、小孩、孕婦，還有幾個月的嬰兒。

　　等交警到時，救人已結束。因當天是陰雨天，氣候寒冷，忙於給被救人員烤火、換衣，自己卻沒顧得上換衣服，時間過長，自己嗆了水患有肺病，病情逐日加重。

　　家裡有三口人，子幼，全靠兩口子務農維生，妻患有心臟病，長期藥沙罐不斷，曾住過院。2004年12月我的病情惡化，到縣人民醫院去就醫，耗用了近萬元的醫療費還不見好轉。2005年2月轉到重慶西南醫院治療，經檢查是肺出血，要作切除手術，預計醫療費4萬餘元。面對此況貧民實在無能力承受，親、朋家境也不富，好事該做，病魔無錢對付。病魔無情人有情，聞陳縣長愛民如子，「9．4」洪災中已顯為民之情，無法中違心只好寫此申請，請縣長給予人道的幫助。

　　此致敬禮申請人：金友術

　　2005年2月18日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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