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指數=能力/慾望 中國四省市民眾慾望寫真

　　北京海淀區

　　地址：北京大學46號樓1122室 調查對象：北京大學中文系05級畢業生3名

　　朱曉科/23歲/大連人/保研

　　衛純/23歲/北京人/保研

　　吳向廷/23歲/山西大同人/保研

　　讀研是最現實選擇

　　背景:北大01級中文系78人中，近一半都選擇了讀研這條路。前不久，「保研」北大本係增加了幾個名額，朱曉科知道這個消息時正在上海參加復旦大學的「保研」，於是謝過回京。

　　保送研究生的名額佔了系裡的25%。朱曉科說保研需要實力加一點點運氣，吳向廷和衛純成績比較好，也在保研之列。而另外一個不在場的室友劉傑，也「曲線」上研了，他到青海支教一年後，北大對外漢語學院將接收他讀研。

　　2005年7月5日，北京大學46號樓1122室。

　　再過兩天，這間宿舍就要被騰乾淨了。吳向廷將以2001級中文系本科畢業生的身份遊蕩在校園。下午5點，他返回宿舍時，室友朱曉科正在電腦上看一段視頻：女生自己拍的臨別DV。而衛純則在另一台電腦上鼓搗些什麼。

　　幾乎與所有的畢業前場景一樣，這裡凌亂不堪，吳向廷不好意思地說：一本書都沒有，都打包走了。大門口，中鐵快運的廂式車，正一箱一箱地裝載著畢業生的行李。

　　四台電腦放在宿舍四個角落裡，四台電扇呼呼轉著，由於住在頂層，坐在鋪著涼席的床上(床上也是亂七八糟)仍感到熱氣襲人，男生們也是「清涼裝」，穿一條大襠褲了事。

　　讀研是北大男生們順理成章的選擇，這是他們最現實的欲求。「你要問我讀研幹什麼，實話說，就是為了一張文憑。」

　　他們的慾望圖景還在青春期中發酵，而實際上，本科結束就意味著青春期的尾聲了。18－25歲，正是他們大學的時光，每月飯費300，手機話費50元，別的開銷加起來月均500元。朱曉科身上的NIKE汗衫與運動褲是從國圖對面的批發市場買的，加起來一共65元，盜版貨。三人都有各自打零工掙花銷的經歷，給出版商當槍手、寫稿、家教是常規手段。剛一畢業，[文學城新聞直通車]朱曉科就找了一份英語培訓班中文助教的工作，一天80元的報酬，他可以做到研究生開學。「掙錢多少無所謂，主要是對方提供空調房住。」

　　在吳向廷眼中，奢侈品就是指浪費品，所以他說，他的奢侈品是800元買的MP3，因為「使用的時間並不多」，而他天天用的液晶電腦雖然比這貴，但算不上奢侈品。

　　至於手機，都使用了兩年以上了，他們都沒想過要換，「我們學生用的肯定都是中低檔。」

　　他們都生於1982年而月份不同。朱曉科來自大連，他的最大慾望是「家庭美滿，衣食無憂」，他高中時父母離婚了，「肯定對我高考有影響，但我承受能力比較強。」他認為，即便父親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也不應該以傷害他人為代價，即便跟母親過日子是像左手摸著右手一樣沒感覺，也不應該砍掉左手。但是，問到他自己以後會不會離婚時，他也不敢絕對保證，而是說「我會盡最大努力維護」。他承認，對於父親，他恨過，但仍然是愛他的。朱曉科把自己的慾望界定為三句話： 「睡覺比吃飯重要；老婆比睡覺重要；吃飯很重要。」

　　家庭美滿是朱曉科的最大願望，而「獨立」則是衛純的最大願望，他是北京人，父母住在朝陽區，他大三後就回家多一點，「並不是父母不給自由，而是希望自己有一個空間很重要，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既能過平靜的生活，朋友又能嘯聚山林。」衛純細數有質量的生活：有房、有車、每年能旅遊兩次，能出國學會一門語言進入另一種文化更好。

　　衛純受到過的最大挫折是踢球時肘部粉碎性骨折，這種肉體上的折磨令他頓悟了許多，他最大的感謝是室友吳向廷寫了一首詩贈給他，詩中起始說：「因為過於優雅/你的病更像是個心理問題」，結尾是「我看著重複的陽光/在你身邊老去」。

　　吳向廷是北大五四文學社社員，也是01級中文系中寫詩的三五個人之一，他是山西大同人，他毫不諱言自己的最大願望是留校當老師，「我有志於做學術研究，想當一名老師，當老師當然我最願意留校。」他也顯露出這方面的才華，他淡淡地說，自己的想法不多，但他有他的「底線」慾望，比如「可以平淡不可以平庸」，「不要放棄詩歌」，「做一個優秀的人，交志同道合的師長和朋友」，他說「詩歌就不要談了」，他還是把自己放在學徒的位置，他謙虛地說:「我還遠遠沒達到可以談論詩歌的地步。」

　　對吳向廷而言，他說國外那些大師是通過師友的傳播來影響他的，「因為沒有直接地與人的交往接觸」，而他的世界觀的另一個源泉，是他的媽媽，「純樸、真誠、優秀」，這就是作為人的品質。

　　三個人皆有過暗戀和失戀的經歷，但那是他們最為保守的秘密，甚至於彼此互不知情。[文學 城新聞直通車]一人反問說「如果情感不是最寶貴的，那天底下還剩下些什麼呢？」朱曉科引申說：「中文系的男生皆兄弟。」

　　北大畢業生回家賣豬肉會發生在這一代學子身上嗎？要是當了公務員，能保證不腐敗嗎？

　　「一切皆有可能。」在金錢和美女的選擇上，他們認為自己可能更難抵擋後者。

　　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正是年輕一代慾望模糊的表徵，用「迷茫」這個詞來界定時，他們並不否認。「好多問題如果你不問，我們是不曾想過的。」

　　調查手記：

　　有人認為，對於中戲、電影學院這樣的學校來說，慾望可能更直白、更直露，因為許多學生都有兼職的機會、社交比較多，一到週末，開到學校接送女學生的都是好車，而北大清華這樣的學校，其實也滋生著自己的「慾望」焦慮症：一方面，自己是一流高校，硬體和軟體上如何提高一步，才能做真正的A角；另一方面，如何成為國際一流大學，如何多出學術成果，這是另一種慾望。

　　但這些，都不是北大學子們的慾望。儘管，在慾望都市裡，校園也無法平靜。這三個北大學子各自懷揣著慾望，走回了自己的宿舍，等待他們的仍然是酷熱的天氣，他們脫下衣服，甩開膀子，罵娘，然後，討論畢業紀念冊到哪去激光列印會便宜一些。

上海黃蒲區

地址：上海廣東路「外灘中心」商務樓9樓 調查對象：APP上海公司IT部門8人

　　APP上海公司IT部門有20人，我們選擇了8個人作調查對象，其中男女比例3：1；未婚者與已婚者比例為3：5，已婚者中1人有孩子；主管與普通員工比例為1：3，「新上海人」與上海人的比例為4：4。8人中80年代生人2位，74－76年生人4位，72年前出生2位。普通員工

月收入6000元左右，主管級月收入1萬元左右。6位70年代生人都已經買房。

　　文/朱慧 圖/瀋煜

　　35歲退休是幼稚的想法

　　背景:截至2003年，世界500強企業有300家落戶上海。畢業進外企，是大多數上海大學畢業生的必然歸宿。4000－5000元是這座城市普通白領的平均月收入，而2000元到4000元是每戶人家買房後的通常每月房貸數字。

　　APP是亞洲規模最大的紙漿公司，是印尼第一財團「金光集團」旗下的主導企業。這是一家非常典型的上海普通外企。本土化程度很高，公司企業文化完全是 「中西合璧」，同事之間不盛行「洋名」，以中文名字相互稱呼；作為一家實業公司，對員工沒有著裝要求，員工可以穿牛仔褲上班；保持著外企「規範、程式化」 的工作風格，同事之間關係良好而不親密。

　　你眼中最有慾望的城市？

　　北京、上海、深圳是大家心目中的主要慾望城市。「上海」以5票名列榜首。

　　8人中有3人對問題首先有不可置否的笑容－－「一個城市哪裡有這麼多慾望啊，都是電視上演的。」他們對城市慾望直接的聯想是「慾望都市」，這部反映紐約都市單身女性生活的美國電視劇在上海一度風靡。

　　大家普遍認為上海的慾望集中在路上，多少好車在路上開著，多少國際學校的廣告牌到處懸掛著。或者上海的慾望都集中在南京西路，上海比其他城市更有慾望的地方在於，[文學城新聞直通車]時尚雜誌呈現的美麗在商場裡都能真實觸摸。南京西路上LV旗艦店門口的大箱子是能砸死人的，而過一個情人節，買一份《申江服務導報》或者《上海一週》，一厚沓的消費廣告。

　　8人中有4人對上海的「慾望」性表示反感，2個上海人(非新上海人)分別考慮過想去生活成本更低的中型城市比如南京,或者生活更為安逸的成都、南寧。

　　你每週最想有幾次夜生活？

　　調查對象的夜生活並不豐富。3位未婚人表示了對夜生活的興趣。但是基於上班精力有限，3人都認為理想的夜生活頻率是每週2天。「加班多，出差多，哪裡敢天天在外面玩。」如果工作壓力不那麼大，2位80年代生人希望每週夜生活有4天。但是，他們也認為頻繁的夜生活開銷太大。上海的夜生活主要是泡吧、唱K 或在紅茶坊打牌。

　　4人聚會，通常晚飯200元，泡普通酒吧一杯酒是40元到50元，4人酒水費是200元到500元。去唱K，每晚每人消費通常是100－150元。4人夜宵100元，如果年輕小白領們選擇去茶坊通宵打牌，費用是每人30－40元。

　　已婚者普遍表示對夜生活不感興趣，願意回家陪另一半，通常夜生活頻率是2－3週一次。據說,該部門兩三年前同事間組織夜生活活動比較多，比如集體泡吧或在公司打遊戲。隨著一批77年生人到79年生人告別單身，買房開始還房貸，這類同事聚會現在幾乎沒有。

　　你理想的月收入？

　　4人表示沒有上限，越多越好。2位女性表示不願意為高收入付出忙碌代價，每月1萬元收入就夠了。2位男性表示希望每月2-3萬元。

　　大家普遍認為，上海維持日常生活開銷，兼顧買套小房子，每月8000元是底線。月收入5000元到8000元，日子會過得緊巴巴。

　　你最想嘗試的冒險是什麼？

　　2位80年代生人的冒險計畫有些童趣，1位是想去金三角探險，1位是想「假死」，看看自己在周圍人心目中的位置。剩下6位，一位不想冒險。其餘5位回答一致，反應迅速，都是徒步旅行，地點選擇是稻城、新疆、西藏。

　　IT人整天面對電腦，工作規律而煩瑣，上海戶外俱樂部眾多，IT人士一直是戶外俱樂部的主力軍。他們在極為有限的冒險思維中，表現出對自由的極度渴望。他們普遍表示出對樓下這個充滿廢氣和汽車的城市有厭惡。

　　目前最大的慾望？

　　4個人選擇環遊全世界，2人選擇35歲退休。2人選擇移民，「馳騁」、「閑散」、「時間自由支配」是目前外企人的慾望關鍵詞。[文學城新聞直通車]但是他們大多對自由的渴望也很現實。只有一位女性與一位未婚男性表示真想「退休」，或開小店或做SOHO一族。其餘人都認為35歲退休是幼稚的想法。

　　你最想買什麼品牌的衣服、名表與車？

　　所有男性對「品牌」衣服的問題表示無所謂。APP公司允許員工穿牛仔褲上班，調查6位男性除1人休閑穿著，其餘5位都是長袖襯衫、西褲，很標準而一致的公司化穿著，襯衫顏色為最普通的白色和藍色，他們拒絕透露襯衫的品牌與價格。表示不逛品牌店。

　　6位男性對名表也不感興趣，認為手錶在現代社會將被淘汰，只肯接受4000－8000元的名表價格，他們顯然也不瞭解名表行情。

　　環顧左右，整個部門只發現一個LANCEL的包，「品牌」生活在這個IT部門幾乎是被忽略的。包的主人是一位已婚女性。她明確表示自己不物質，但是常年看時尚雜誌，使她希望買PRADA的衣服、江詩丹頓的手錶、保時捷的車，希望擁有一個房間作為衣櫥。她是調查對象中唯一把慾望和品牌緊密結合在一起的人。但是，她也不逛品牌店，只網購名牌衣服，因為出差多沒有時間。

　　80年代生人的女孩子想買MIU MIU的衣服，但是對名車、名表不感興趣。她只認定「SWATCH」，「SWATCH」在她眼中是年輕、時髦、不高貴的象徵，因此她認為帶 「SWATCH」要抓緊時間，只能帶到30歲。80年代女孩子把逛品牌店作為自己的日常生活重要部分。

　　5位男性都渴望有車。其中2位男性希望擁有悍馬或者XS寶馬，在都市中擁有更野性更馳騁的感覺，1位男性希望擁有「法拉利」，覺得那是酷、自由、身份的象徵。另兩位希望有奧迪和POLO。儘管這個部門20人絕大多數有駕照，但是都沒有車。外灘中心樓下一天8小時200元的停車費，使他們望而卻步。

　　你希望有多大的房子？

　　房產與度假是調查對象「生活慾望」的焦點。除卻年齡最長的一位男性只希望在市中心有套150平米的房子，80年代生女性希望在市中心擁有一套70平米的房子。其餘都希望既有市中心的房子，也有郊區別墅。2位主管與80年代生人希望在世界各地的度假勝地有房子。80年代生人對度假勝地的房產設想具體落實到了世界版圖的哪塊區域。8位調查者中，對房產慾望最強烈的是希望在市中心有套200平米的房子、郊區一套400平米的房子、2000平米的花園，還有若干度假房產。

　　至於度假地點的選擇，最年長者的男性選擇海南，其餘都在世界版圖上選找位置。對房產慾望最強烈的那位調查樣本也是慾望最強烈的，他選擇夏天去美國的海岸、澳洲的黃金海岸、法國南部，冬天是阿爾卑斯山。

　　你希望增肥、減肥或者整容嗎？

　　減肥成為女人唯一的回答，無論胖瘦。2位女性身材適中，但是對苗條都有「慾望」。兩位身材尚可的單身男士也苛刻自己，根據自己的身材特徵坦然提出了或增或減的調節慾望。5位已婚者中有「胖子」，也有「瘦子」，都明確表示滿意自己的身材，不折騰。一個80年代女孩子想增高，其餘人對整容不感興趣。

　　你希望你的性伴侶人數是多少？

　　5位已婚者回答－－不知道。未婚男性的回答分別是5人以內，10人以內，未婚女性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會愛上幾個人。

　　對於每月性愛次數，5位已婚者給予「不知道」或者「不多」之類的話題，可見，在面對媒體時，性依舊是70年代生人已婚者略禁忌的話題。3位未婚者對此回答坦然或者興致勃勃，3個人都回答－－15次。

　　調查手記：

　　上海被公認為是一座慾望城市，高成本生活消費、媒體宣傳的高品質生活樣本，鋪天蓋地的西式生活細節、奢侈場所是它的慾望證明。但浮華只是這座城市表面的一層泡沫。泡沫之下，上海普羅大眾的生活，與其他任何一座城市百姓無異。

　　各類外企在上海多如牛毛，外企白領在上海並不是精英象徵，高高在上，他們就是一群為生活奔波的公司打工族。

　　上海是一座極為規範的城市。整齊劃一的甲級商務樓又是這座城市最新款的一批「牢籠」。無數「牢籠」中的上海人人生已經完全被格式化。他們務實而實在，對生活慾望的想像力非常蒼白，想法簡單甚至有點無趣。一套房子一部車子成個家度個假，在慾望之城，他們不斷意識到自己的錢與精力都是極為有限的，必須花在刀口上。

廣東開平

攢了3年錢買摩托

　　地址：廣東開平奔達紡織廠

　　調查對象：普通女工4名

　　羅春愛/23歲，未婚，有一個開著摩托車的本地人男友，曾帶著她到廣州。家在開平月山農村，距市區10多公里，家中有爸爸媽媽，兩個妹妹在外打工，一個弟弟在讀初二。羅本人是在初中畢業後因招工而入廠，工作至今有4年多，工資由最初的600元升至現在的1200元左右。是車間的女籃選手。

　　梁麗嬋/30歲，已婚，有一個4歲的女兒，老公在該市一家絛綸廠上班。老家在開平馬岡農村，距離市區20多公里，逢年過節或者休假時會同老公孩子一起探望老家父母及兩個哥哥。19歲起即在某絛綸廠上班，兩年前下崗，適逢招工而進入現在的紡織廠做車間女工。

　　梁玉連/34歲，已婚，有一個當司機的老公，一個9歲、讀小學一年級的女兒。與梁麗嬋相似，曾經因為從絛綸廠下崗而壓力陡增，擔心沒有錢作為家用，被招工到現在的紡織廠已有3年多，認為環境比以前好很多，不再覺得「工作辛苦」。

　　吳惠韶/22歲，未婚，很羞答地承認自己在「拍拖」。開平市人，家中有奶奶、父母、姐姐和弟弟。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即參加招工，到該廠有1年多時間，對於第一份薪水的用途，想了很久說是存起來了。說到自己最大的「慾望」是去美國生活時，臉突然紅了。

　　文/夏楠

　　背景:車由廣州進入開平不久，不多久就蹦出一塊碩大的廣告牌：最「牛」的仔布。開平位居廣東南，臨海，大小不一的各類紡織廠佔據整個小城，在這，紡織工是最常見的職業。據擔任奔達紡織廠廠長已3年的黃冰石介紹，該廠生產的牛仔布2/3外銷歐美，主要為蘋果、Levis，CK等品牌提供原料布。每月的銷售量平均為360萬碼，而每碼的利潤空間是1－2元錢。奔達在開平女工們看來，當然是個「大企業」。該廠共有普通女工600人左右(不包括少量男工)，分布在整經(2個)、漿染(2個)、織布(2個)、質檢及後整理等8個車間。普通女工的收入為1200元左右，在開平市屬中上水準。

　　以車間為單位，女工們每年有一到兩次機會出遊，主管級以上可以到九寨溝、張家界、北京、華東三省一市等地旅遊，普通女工則只能在省內游游，據說，她們去年那次到得最遠－－深圳。

　　織布女工的主要工作是，每1個人需看管6臺機器，檢查機臺、厚紗的工藝及防止疵點。對她們來說，壓力主要是「怕出錯」(尤其是遇到需要特殊處理的布)，卻不是體力上的。「三班倒」的8小時工作制，使這些混雜在車間令人不悅的空氣與屑末之中的女工們，看起來面帶菜色。

　　第一份薪水用來幹什麼

　　羅春愛答：給自己買了第一份禮物。這禮物是一套70多元錢的衣服，是在當地最有名的商場「金僑城」買的。每個月她需要貼補家裡600元，能存下來300元。幾年下來，家裡更新了整套音響設備。談到日益改善的家，羅春愛就笑：「總之在改變當中。」

　　工作了11年的梁麗嬋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究竟拿它做了什麼。但記得最深的一件事是3年前總算攢夠了13000元買了覬覦已久的摩托車。這是近幾年來她們家花銷最大的一筆開支。她算了筆賬，小家庭的月收入為2000多元，月開支為1600元左右，主要用在女兒上學、養兩部摩托車及家用。

　　梁玉連說著話的時候就常常笑，對自己的薪資及工種都沒有挑剔的意思。她的小家庭月收入為3000多元，開支是1000－2000元。帶女兒逛街的時候，女兒提出的任何購買要求幾乎都會滿足她，只除了一種情況：不聽話。而女兒的要求也就是好吃的、玩具、漫畫書。

　　吳惠韶是將第一份薪水存起來了。她想賺多一點錢，給父母或者去旅遊或者將來自己做生意。

　　衣食住行娛

　　在開平屬中上收入水準的女工，她們買的衣服最貴一般不超100元，年齡最小的吳惠韶說她最貴的衣服是70多元，最貴的鞋是100多元，羅春愛的一件T恤一般不會超過30元。買衣服通常選擇的地方是市區的步行街。

　　廠裡的食堂除了供應三餐，還有晚上9點多的免費夜宵作為補助。羅春愛說，有雞肉排骨什麼的，隨你吃。女工們都是自己買卡去打飯。梁麗嬋所謂的「好吃的」就是跟家裡人一起喝早茶。她們都少有機會在外面吃飯。吳惠韶領了錢就買愛吃的奇異果。

　　羅春愛住在廠裡宿舍，6人間，提供電視及DVD。梁麗嬋一家住的還是公公那套單位的老房子，她的願望是幾年後能夠買套新房。吳惠韶住在家裡，唯一的姐姐已出嫁，搬去外面的大房子裡住，她把姐姐視作自己的人生榜樣。

　　這4位女工幾乎都沒有出過省，去得最遠的地方是深圳。那還是羅春愛第一次去，她看到了很多從未看過的東西：高樓林立、商城雲集，很大的海。「很新鮮，視野放大了，發現原來我生活的城市是那麼渺小。」她說。

　　業餘，她們最大的娛樂幾乎就是看電視，梁麗嬋跟梁玉連喜歡看翡翠臺、珠江臺這些粵語頻道的肥皂劇。羅春愛加入了廠部籃球隊，給她在廠部單調的住宿生活增加了一抹亮色。回答常看書的有羅春愛和吳惠韶，主要在廠部圖書館看電腦方面的書籍或期刊雜誌如《家庭》、《娛樂週刊》等。吳惠韶還有點後悔以前不是太用心讀書，有打算再讀夜校之類。

　　壓力來源與排泄

　　三班倒的日子，令這些女工的朋友圈與同事圈幾乎劃等號，但她們總能在狹窄的人際中找到聊得來的知心朋友。話題主要圍繞工作壓力、愛人或朋友、「夢想」 (這個詞可能更適用於未婚的羅春愛和吳惠韶)。工作壓力主要是在質量上挑剔自己，比如自己做的跟別人做的有所差別，怕出錯誤等等。在家庭方面，顯然為人妻人母的梁麗嬋與梁玉連更有共同語言。但有差別的是，梁麗嬋似乎更擔心賺錢的問題。

　　女工的級別有普通女工、幫工、班長、主管。而由普通女工升至幫工，薪水會漲至2000多元。所以4位普通女工都感覺到工作的壓力，希望能升為幫工，在此工作時間最長的羅春愛(4年多)以及梁麗嬋、梁玉連都認為自己有希望晉升幫工。而吳惠韶則很不肯定，說：「升職，對我來說並不是很容易實現的。」畢竟她才到此工作1年多。

　　女工們每個月可以休4天假，一年當中大概能休40天假。她們利用假期與男友約會，或跟家人同游，或一起探望鄉下的父母。與家人相聚，無病無災，平靜而淡然的日子是被她們視為最大的安慰。

　　小城與「花花世界」

　　是否想過去別的城市工作？答：沒有。

　　這4個幾乎都沒有出過省、去得最遠的地方是深圳的女工，在這個問題上又一次不謀而合。最不動聲色的數梁麗嬋和梁玉連，打她們從各自的家鄉投奔開平那天起，她們的腳跟就定在這裡了。成家立業，有個還算滿意的家，對於她們身邊的同學朋友而言，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羅春愛的同學很多在外地打工，廣州的上海的都有。她最想去的城市是上海，總覺得那個地方能讓她見到一些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心懷神秘。但目前的工作對她來說似乎已很滿足，或許存筆錢另謀打算才最為實際。

　　最讓人詫異的是吳惠韶，她想去北京、桂林、上海……太多的地方。但沒從想過到別的城市工作，理由：捨不得父母。她想賺多一點錢給父母，然後自己去旅遊，也僅僅是看世界而已。她說自己不可能離開這個小城。

　　戀愛、婚姻、家庭

　　羅春愛對現在的男友比較滿意，說自己的要求並不高，「從心裏對我好就行了」。吳惠韶說與男友的認識算是緣分。正在拍拖的兩位都不想那麼快結婚，認為年紀還小，現在只要努力工作。還在供弟弟讀書的羅春愛，很希望弟弟好好學習，但更重要的是覺得他要做個好人(「就是不要做壞事」，羅春愛說)。

　　梁麗嬋最大的心願寄託在女兒身上，下一步計畫買台電腦回家，供她讀書。

　　梁玉連曾經遇到最傷心的事，就是父親身體不好，直到他過世。她說自己現在已經沒有煩惱了。她比較在意的也是女兒的學習，有次110分的滿分，女兒得了一百零幾分，這讓她樂不可支。

　　調查手記:

　　噪音。摀住耳朵跟隨黃廠長穿越半個車間，經過一段曲折拐至二樓辦公室。但是只要任何一個人開門進來，這巨大噪音又挾擊而來。

　　第一眼，這4個女工整齊地併肩坐著，穿著她們的「職業裝」。

　　對比22歲的吳惠韶和23歲的羅春愛，已婚的梁麗嬋與梁玉連顯然過了「做夢」的年紀。

　　但她們總體應該是活得最切實際的小城女工。「最想幾點鐘起床？」「怎麼能想呢？由不得想的啊，三班倒。」即使當下讓她們想她們也沒想法。她們從不買彩票，不相信一夜致富的神話，從沒有嘗試冒險的慾望，希望生活能平靜度過。

　　普通話說得最好的是吳惠韶。但她們總體都說話聲音極小，聽得人很費勁。大概與長期呆在巨大噪音的車間有關吧。即使有耳塞、口罩、帽子、圍裙全副武裝，也無法抵擋空氣中的化學物質日漸催損她們的青春和容顏。

　　如果依幸福公式：幸福指數=能力/慾望，這群女工應該是中國城市中幸福指數最高的女性了吧。

江西新干縣

地址：江西省新干縣金川鎮 調查對象：:6個普通家庭

　　1號家庭：父親39歲/醫生/大專；母親37歲/教師/大專；女兒10歲/學生/小學三年級

　　2號家庭：父親59歲/農民/月收入600元/中專；母親55歲/農民/月收入300元/小學；小女兒30歲/售貨員/月收入300元/高中

　　3號家庭：大女兒32歲/家庭婦女/初中；二女兒31歲/家庭婦女/小學；大兒子27歲/農民/初中

　　4號家庭：丈夫34歲/教師/月收入1000元/大學本科；妻子30歲/個體工商戶/高中

　　5號家庭：父親58歲/公務員/月收入1300元/大專；母親55歲/幹部/月收入900元/大專；女兒25歲/事業單位/月收入900元/大專

　　6號家庭：父親39歲/公務員/研究生；母親38歲/縣委幹部/大專；兒子16歲/學生/高中

　　理想月收入800-1500

　　調查/何淑群 文/何樹青

　　背景:新干縣是中國中部江西省的一個農業縣，「林海、糧倉、鹽田、橘鄉」的聲名只限於方圓幾百裡，商代「長江中游青銅王國」的考古發現並未帶來預期中的旅遊效益。30萬人在2004年創造的1.6億元縣財政收入，只夠在上海的紫園別墅買一套豪宅。但據說全縣居民存款已接近20個億。縣政府所在地是金川鎮，縣城的居民由縣裡的企事業單位人員、鎮裡的農民和部分生意人構成，月收入1000元在這裡可以過上較為體面的生活。

　　你最想在哪個城市工作？

　　17名被調查者中，7人選擇了北京，3人選擇了上海，各有1人選擇了青島、廈門、杭州。你眼中最有慾望的城市是哪個？7人選擇了北京，3人選擇了上海，3人選擇了深圳，2人選擇了新干。你最想移民到哪個國家？9人選擇了不想移民或沒想過，3人選擇了美國，各有1人選擇了澳大利亞、紐西蘭、瑞典、新加坡和北京。你最想度假的地方？4人選擇了江西廬山，2人選擇了澳大利亞，各有1人選擇了北京、內蒙古、西藏、雲南、青島、瀋陽和世外桃源。

　　到浙江義烏考察歸來的人說，本縣比義烏落後20年。極少有大學生願意回本縣，連小學、中學畢業的年輕人都爭相跑到廣東、浙江打工。即使在城中舉步維艱，而在縣城的家中一應俱全；即使他們深愛在本縣生活了一輩子的父母，對培養了自己的中學老師仍然有感情。

　　北京在縣裡是知名度最高的城市，全家旅遊和單位集體旅遊如果是去北京的話，大家都會很雀躍。如果一個人的兒子在北京讀大學，他的父母說話就可以很大聲，別人會佩服地說「哦，北京大學，好啊」。

　　通過看電視，其他城市和國家也進入新干人的視野。因為地處內地，他們對靠海的城市和邊疆有憧憬；因為自覺落後，他們對發達城市和發達國家有嚮往。但大多數人都明白這輩子恐怕是難以離開新幹出外發展了。

　　月收入及最理想的月收入

　　你最理想的月收入是多少？17名被調查者中，10人的慾望值在800元到1500元之間，2人的慾望值是2000元，4人的慾望值在3000元到6000元之間，只有1人的慾望值是1萬元。

　　據說，新干縣縣長的硬工資是1300元，副縣長一千零幾十元，鎮長的工資是七八百元。縣裡公務員的賬面上的月收入基本在1000元以下；聽說公安局也有不按時發工資的「機會」。商場櫃臺售貨員的月收入也就300元。

　　2005年開始，江西省免除了農業稅，增加了水稻種植補貼(10元/畝)。但縣城所在的金川鎮的農民基本沒田了，要麼征地了要麼荒掉了。以種菜為生的農民夫妻一年收入可達1萬塊，多的也有1萬5。

　　在縣城，碰上擺滿月酒、過生日、結婚等喜事，賓朋的禮金每人送20元、40元、60元不等，送100元已經很體面了。

　　你最想每天幾點起床？

　　17名被調查者中，7人選擇的是7點鐘，4人選擇的是6點半，3人選擇的是6點，各有1人選擇5點、5點半和隨心所欲。

　　新干縣民風純樸，居民普遍勤快而自律，睡到「太陽晒屁股」的事很少在成年人中發生。縣城企事業單位的居民一般8點上班，還有超市更早開門；為此他們要在五六點起床，甚至更早，洗衣服，掃地，做早餐，哄小孩吃飯。超市最晚會在晚上9：30關門，晚上10點，基本過著二點一線生活的縣城居民幾乎都要睡了。

　　而新干縣城標準的菜農作息表如下：半夜兩三點到菜地扯菜，中間要洗、要整理、要摘掉黃葉、要捆紮，一直忙到6點；然後挑著一擔七八十斤到一百斤不等的菜到街上去賣，部分給菜販子，部分零賣，要賣兩個小時直到8點；然後挑著空擔子走路回家吃飯，吃半個小時，再挑著尿桶去運肥，在菜地裡澆水施肥。中午12 點收工，回家吃飯；午飯後基本午休到下午3點半，然後去菜地挖地、松土、鋤草、種菜，干到晚上七點半、8點或8點半不等。回家洗澡、吃飯，看會兒電視， 10點睡覺－－晚上只睡得到4個多小時，幾乎日日如此。

　　你最想每週有幾次夜生活？

　　17名被調查者中，7人沒想過，4人選擇2次，3人選擇3次，各有1人選擇1次、4次和7次。

　　對於沒有酒吧、沒有看電影的風氣、沒有街可久逛的縣城而言，居民最常規的夜生活是看電視。在每月交了15元有線電視費後，縣城的電視可以收到29個臺，其中新干臺1個，吉安臺2個，江西省臺6個，央視臺9個，還有廣東、浙江、福建、湖南等省級衛視。

　　當然，街上還是有夜市攤檔和茶座的。在茶座裡，一碟瓜子4元，一壺碧螺春10多元，加水不要錢，卡拉OK3元/曲。年輕人已經不去圖書館了，他們上網吧，那裡花1塊5到2元就能泡一個小時，看電影、打遊戲、聊QQ都行。當然，少數人也打牌賭著玩。

　　你最想買哪個牌子的衣服？

　　17名被調查者中，14人表示沒想過或無所謂，各有1人選擇「小青蛙」、「羅蒙」和「棉布衣服」。這與「你每週逛幾次品牌店？」的調查中，11人選擇0次、4人選擇逛1次、2人選擇逛2次形成比較一致的對應。

　　2004年，新干縣開了好幾十家西服、皮衣和皮鞋的品牌專賣店，有柒牌、七匹狼、利朗、蘋果、愛登堡等。時髦的年輕人會吹噓自己花2000元買了一身衣服和一雙皮鞋。大多數人是不認牌子的，他們更講款式和質地。2004年縣城流行女式高筒靴，一雙假皮的從30元到六七十元不等，好的要二三百元。

　　你最想整容身體的哪個部位？

　　17名被調查者中，7人表示沒想過或不想整容，5人選擇整容臉部，3人選擇胸腹部，各有1人選擇鼻子和身高。

　　縣城有30多家美容院，所有居民都覺得很多了。有的美容院會做隆鼻、割雙眼皮等手術，但整容在縣裡決不是一件可以張揚的事情。更多人理直氣壯地光顧髮廊(全縣城的髮廊都是真正理髮的)，剃頭3元，乾洗頭10到15元，年輕人也敢花二三百元來燙髮和染髮。

　　你最想擁有什麼品牌的車？

　　17名被調查者中，8人說「沒想過」，3人要「奔馳」，各有1人選擇廣本、別克、豐田、林肯、奧迪和「性能最優」。

　　新干在吉安地區十多個縣中的一個口碑是「車多」－－摩托車。年輕人基本買的是四五千塊的錢江、隆鑫、勁鑫、天馬等牌子，然後聚在一起攀比、交流誰的摩托和手機好。新干的手機正在換代，普屏改彩屏，改帶攝像頭的。一般都花一兩千塊買手機。

　　2004年，新干縣新增汽車474輛。生意人有花三四十萬元買小車的，從廣場到十字街，路邊劃出了停車位，免費停車。出租車也有了，普桑、昌河麵包車。公交車也有了10多部中巴，分1路和2路，各收1塊錢。最方便還要算600多部拐的，走遍縣城只收一兩元錢。

　　你最想戴價值多少錢的名表？

　　17名被調查者中，7人的回答是「沒想過」，另7人的選擇分別是「實用」、「不戴」和100元，各有1人的回答是1000元、5000元和「2萬元勞力士」。其中，想戴5000元名表的人的理想月收入是2000元，想戴2萬元名表的人的理想月收入是1萬元，他們要花去至少兩個月的理想月收入，才能買到他們慾望中的名表。

　　新干人不講究戴表，講究的是抽煙和喝酒。差的抽1塊6的南方，好一點的抽2塊5的天寶，再好一點的抽4塊錢的廬山，縣城裡有單位的人抽11元金聖的多。白酒流行喝樟樹的四特、安徽的金六福酒和贛州的章貢王，最便宜的四特酒五六元，最貴的四特酒要七八十元，一般大家都喝十一元那種。啤酒流行喝惠泉啤酒、吉安啤酒、南昌啤酒和珠江啤酒。其中，吉安啤酒每扎(10瓶)賣13元。縣城裡有上百家酒家，以本地土菜為主。在北門賓館，花200元就能點上一桌菜 (22個碗)。

　　調查手記：

　　問卷一發到手上，他們看了就笑：「哪有這麼多慾望哦！」調查下來，發現他們的慾望都是超穩定結構，不會脫離現實太遠。在新干離婚，全城人都會知道。回答「你最想擁有的性伴侶人數」時，10人選擇不回答，6人選擇「1個」，1人的答案是「韓信點兵」。7名被調查者對20項慾望的票選中，「朋友遍天下」以 14票榮登第一，第二慾望是11票的「環遊全世界」，第三是並列9票的「更多的錢」和「變漂亮」，之後是8票的「博覽群書」。20項慾望中只有一項慾望無人光顧－－「一夜情」。與物質慾望相比，新干縣城的居民更渴望接觸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他們享受生活而不求奢華，追求時尚但顧及實際，勤勞而寡金，認命而不知足。在「中部崛起」的時代背景中，他們願意接受改變。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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