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四年級學生的四大罪狀 嚇死人

老夫我其實不算太老，文革年間沒學到什麼正經的東西，好在現在趕上了網路普及的好時光，偶爾上去溜躂溜躂，聽聽人們聊些什麼，學點知識，長點見識，確實很有教益。不過也遇到些烏煙瘴氣的鬼話，讓我不爽－－我說的就是，不時碰到些愛國青年，橫在網路上，跪著朝向紀念堂的方向，叩頭作揖，搬出些不知從哪個旮旯角落裡掃來的「事實」，擺上香案，身穿毛式法衣，指手畫腳，口中唸唸有詞，細細聽去，全是一個調調，異口同聲：「偉大呀，毛毛毛！毛毛毛，偉大呀！」。這真令我吃驚且憤怒。

你說他老皇帝怎麼偉光正、治下的臣民活得有多幸福、帝國的威望指數是N高，最後他又如何被右派妖魔化、又有人如何忘恩負義，等等等等。老夫我孤陋寡聞，才疏學淺，難以考證求索，也不屑，還想留點精力去幹點別的正經事。我只說說自己親歷的一件小事，或許可以給那個「誅心的盛世」（借用朱維諍先生話語）作個註腳。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一天下午，全年級紅小兵聯席召開批判大會，鬥爭我班上的漆姓同學。班主任孫老師宣布四條罪狀：
一、破壞毛主席「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偉大戰略部署。
二、陰謀殺害革命幹部，搞階級報復。
三、妄圖復闢地主階級失去的「天堂」，使勞動人民重新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四、與社會上的壞分子相互勾結，腐蝕革命青少年。

關於第二、三條，孫老師向全體紅小兵出示了兩樣物證，其一是一把小刀（削鉛筆用的，五分錢一把），其二是一截棉布帶子，上面結著一個個的小結。（「什麼意思？」。考考你的IQ－－你猜對了，那是劉文彩們用的鞭子啊！）。孫老師強調指出：幸好，如果是在「反右」時代，早也讓公安局的拷上手銬帶走 了！

張著嘴幹嘛？吃驚了？十一、二歲的毛伢子，吃屎才剛曉得臭，就算是超級反動到骨髓，也沒能耐犯下這幾條彌天大罪中的任何一款（小小年紀就能乾大事業的只有 革命派，比如我黨的劉胡蘭們），更何況四罪俱全！你莫不是居心叵測、成心蒙人？還是你老糊塗，說起痰話來了？打死我也不相信！

所以說嘛，你娃娃夥年輕，不曉得那是個「新生事物」花樣翻新的時代。不知者不為過，這回好好坐正，小手背在後面，我來說破給你聽。

起因是這樣：那年清明，學校照例安排學生掃「烈士墓」。之後娃娃們自行回家。走到半路，街上有個行人拎著一瓶汽油路過，不慎失手掉下，瓶子打碎，汽油漫散 在地上。男娃娃們好奇，圍上來蹲在地上，拿木棍去撥弄。那姓漆的小子（依年齡，不當你爹，也是你叔），覺得光是這樣不過癮，最好弄出火光來才好看，可又找 不到火種。正好路人扔下個煙頭，漆小子如獲至寶，趕忙撿起來，把冒煙的一頭摁進汽油浸過的地方，使勁摩擦。當然，別說火光，連火引子都不會有的。女娃兒們多嘴，把這件事講給了孫老師聽－－不幸，這事發生的地點正好是防空洞正門前，也難怪老師要聯想開來：防空洞前燒汽油，什麼動機？這是第一條罪的來路。

說句實話，這個漆娃兒，本來就有點不大學好，逃學、說謊話、貪小便宜、搬弄是非等等，是他的家常便飯。他姥爺成分又有點高，好像是個小地主，推論起來，他小子就有了些階級敵人的基因。這傢伙不時在女同學身上敲搗些小亂子，活該被告到孫老師那裡去。小刀子的事是這樣的：班上有個女生，姓余，隨家從省城遷來 的，老爹是個是個什麼長的「革干」。大地方來的女娃娃，又加上有個當幹部的爹，不優越，能行嗎？漆娃兒有意套近乎，遭來余小姐一陣白眼。這小癟三又不紳士，大概就拍了小姐幾把。其實，娃娃夥打打鬧鬧，傷不了哪裡，大人們不會太當回事。過了幾天，幹部順路來學校看女兒，和老師說到了這事。有好事者聞訊，跑去逗弄漆娃兒：嘔，某某的爸爸找到學校來了，要揪你打還到！你等著瞧。小癟三嘴硬逞英雄，摸出削鉛筆的小刀：「他打我，我就用刀子殺他。」。好事者一聽，更樂了，馬上跑回去稟報老師。孫老師把他叫來，沒收了「凶器」，教訓了他一頓。這樣，日後就羅織出了第二條罪狀。

第三條罪狀也是有關「凶器」的，所不同的是，這次確實運用到了。小學生娃娃都喜歡「瘋」，男生女生，一群一黨的追逐、打鬧。這漆娃兒就是混帳，不知從哪裡揀得半截「背苫帶」（本地用來背小孩子的一種布帶子，厚實，寬約四厘米），打上一串死結，無論抽在誰的身上都吃不消。這傢伙就使用這條「劉文彩才會用來抽打貧下中農的鞭子」，追打他的紅小兵同學。「瘋」歸「瘋」，女紅小兵們還是不樂意被劉文彩鞭子打疼，一齊起訴到了孫老師那裡。當然，鞭子沒收了，漆娃兒少不得又收穫一頓教訓。

到後來，這小子不時逃學，勾搭上幾個校外小混混，拿來向紅小兵同學們炫耀（這就是腐蝕唄。）。有時連家都懶得回，被家人找回來，結結實實吃了頓辣麵湯，手都打得吊起來了。這樣，有了反面典型，小學生中的階級鬥爭蓋子就揭開了，所以要開批鬥會。

批鬥會那天，漆娃兒右手用一根帶子吊在胸前，低著頭，站在全體紅小兵同學面前，樣子有點像王連舉見鳩山（「什麼東東？」。怎麼？連樣板戲裡的精品人物都不熟悉，還有什麼資格侈談保衛老皇帝遺產，豈不令毛主席的地下之靈冷齒？）。老師發言畢，上來一個女接班人發言批判。此女姓羅，老爹也是個「革干」，不過沒什麼教養，靠死心塌地跟著走爬上來的那種爆發戶。羅接班人一上來，扯開嗓門，先引用一段語錄「世界上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接著給漆娃兒戴大上帽子「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上綱上線，開始申討他小子的「反動罪行」，足足講了三、四分種。那氣勢之磅礡、語調之高亢、詞彙之狠毒、內容之虛偽、演技之誇張、判決之斬釘截鐵，著實讓人不能不「觸及靈魂」。開口「我們紅小兵」要如此如此，閉口「我們紅小兵」應該那般那般，一副小「代表」臉嘴－－我現在拒絕觀看任何內容的「演講比賽」，就是因為時間的流駛，並沒有洗滌去所謂「演講」的大批判舊跡。她的班主任，在旁邊一個勁點頭,幫閑抬轎子：「講得好！唔，講得 好！」

後來嘛，這件事不了了之，所有這一切，不過是極權指導下的全民歇斯底里，十足的恐懼加鬧劇，一點也不好玩。所以，今天竄出些高人蠢人要去焚香、祭祖、做道 場，悉聽尊便。但是你把你那個死屍和他的時代說成是俺們的幸福源泉，說是要向那個方向努力，這不僅不道德，簡直就是罪惡，俺代表自己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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