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賣藝與高尚職業

在瑞士的很多地方，總可以見到一些賣唱（藝）的人，好幾年前，我在Lasuanne火車站認識了一個來自俄羅斯的小提琴家E，據我的老師X先生講， E的水平絕對有中國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家的水平， X是名中醫，又是大成拳名家，他聽過不少名家的演奏，見多識廣。那時我和老X學大成拳，經常要坐火車去老X所在的小鎮，每次等火車都聽E的演奏，每次都給一些硬幣，時間長了，慢慢就和E熟悉了。

有一天，我們中有一個好心的哥們勸E不要再來火車站賣藝了，到中國去，去任何一家音樂學院都可以教書，那是多麼高尚的職業啊！

E的法語不太好，她先是一愣，然後怯怯地問：「c'est aussi une bonne profession que je fais maintenant, n'est-ce pas?」（我現在做的也是一個高尚職業，不是嗎？）

我們幾個都愣住了。對於E, 這是一個高尚職業，對於廣大中國人的我們，「街頭賣藝」，怎麼能與「高尚」有關呢？

於是我們決定跟E好好談談。原來她的先生在這兒讀書，她辭去在莫斯科音樂學院的工作來Lausanne陪讀， 她value的是家人的團聚，而不是她那份薪酬不錯的工作， 而且，她覺得街頭賣唱也同樣是高尚職業。

這件事一直對我的觸動很大。最近我的一個同事辭去了薪水很高的會計工作，該行做攝影學徒，學攝影，因為她喜歡拍照片。這對於中國人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好好的財務工作不做去做學徒！

我們中國人經常會活在莫名其妙的虛榮心中，活在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思想中，中國人可以很委屈地做著自己不喜歡的「體面」工作，哪怕這份工作離家十萬八千里，成功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就是掙到錢，不管你離家多遠掙得多辛苦，而人們的價值觀裡，好像錢掙得越苦越偉大，中國人如果「淪落」為廚師，那多半是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才作廚師，外國人卻是自己喜歡做廚師才去學做廚師，中國人可以花許許多多的錢在子女身上讓他們學鋼琴學書法，就是不肯放孩子們一個真正的暑假讓他們哪怕學學修水龍管與煎雞蛋。

前天看瑞吉山的博客文章，看到她如何如何培養教育兒子，我深為她的愛子深情所動，她把自己的工資全紮在孩子的各種考試上，還好她是高級知識份子，教子有方，沒把孩子逼急，只是讓人心痛孩子了。

我知道中國的父母們這樣培養孩子是為了孩子能夠「全面發展」以便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脫穎而出，我們這個數千年的文明古國，最「文明」之處就是讓孩子們功成名就，哪怕是掙得頭破血流，功成名就在我們的字典中，必須是寬大的房子——哪怕是負債買來的，高尚的職業——不論如何委屈自己，亮麗的西裝——哪怕家中已經在吃泡麵了……中國人最能忍受的就是功成名就之前的苦，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沒有一份高尚的職業，也正因此，社會才有意無意地看不起那些街頭賣藝的人，那些社會底層的勞動者。 結果是，我們遺漏了太多個人的真正愛好、自由和自我，甚至我們那傳承了幾千年的天倫之樂，平平淡淡過日子。

所以在瑞士，大人小孩皆明白，要為自己的想法speak up, 所以，俄羅斯的小提琴家E可以放棄高尚的音樂家工作……我們中的許多人卻做不到，甚至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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