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小商品集貿市場記趣

發表：2006-05-29 00:13

在離我們住的小區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市場，距車流密集的京順路不到一英里，離主要街道還有一段距離。大家一般都叫它「風箏市場」，因為風箏是這裡的一大特色，市場停車場那裡有很多賣風箏的小販，他們賣的風箏塊頭很大，圖案很漂亮。市場裡很髒，到處都是土，停車場也是坑坑窪窪，到處是各色小販的叫賣聲，有賣大米蔬菜的，有買各種所謂的「古」玩意兒的，還有賣蔥油餅和麵條等吃食的。

靠在市場一角是一家叫「物美」的連鎖便利店，這家店其實也是個什麼都買的大而全的商場，文具、電飯煲、褲子、辣椒、白酒、香菸等等什麼都有。不過，整個市場的主要部分是它隔壁的那家像倉庫一樣的大建築，直到不久前這裡也是應有盡有，從農副產品到五金工具，從牛羊肉到DVD，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我不會在那裡買肉，不過買過其他東西。這可能有點不可思議。我的一個朋友有個女司機，她對這個又髒又亂的市場實在討厭，有一天忍不住問她的老闆，為什麼還老到這地方來。她問道：連我們都不在這裡買東西，你怎麼還要來呢？但是，在我去年夏天到北京不久，在當地一位年輕朋友帶我來過這裡以後我就發現，這個地方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風箏市場有一次我有台電視要修，因此想找一個修電視的人。那臺美國產的小電視是我們的房子以前的住戶賣給我們的，有一個內置的錄像機。這台電視對我們很寶貴，因為我在中國從未見過有賣錄像機或錄像帶的，但我來北京時帶了不少，其中有些是給孩子們準備的。北京到處都是一、兩美元一張的盜版DVD，但適合孩子的卻很少。正版DVD只能在市區的店裡買到。）這台電視應該接110伏的電源，但不巧的是，我女兒安娜的保姆沒接變壓器，直接把它插到房間牆上的220伏電源插座上了，結果電視機裡冒出一股青煙。這種事在北京的外國人家裡經常發生。

經過這次「事故」，那台電視被扔在角落裡呆了好幾個月。我太太呂貝卡慢慢地越來越看不順眼，好幾次讓我把它挪開，我一直懶得沒動，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安娜晃晃悠悠踩在電視機頂上取架子上的東西，我才想不動不行了。我把它放到儲物間裡，準備改天帶到風箏市場看看能不能修一下。這一放又是好幾個星期。

兩個星期前，我問到教我中文的董先生，下課後能不能陪我去一下風箏市場。他說，當然可以，不過你得自己講話，除非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再幫你。於是我把電視放進我們那輛老吉普裡就出發了。

我很高興有董先生陪著一起去那裡，因為我最近注意到那裡有一些變化，我很想搞搞清楚。坑坑窪窪的停車場現在成了一處建設工地，賣風箏的人還在，不過都被擠到中間去了。我很想知道那裡要建什麼。在這之前我注意到市場門口一字排開立著幾面手寫的標語，它們在那裡有好幾天了。標語下面有一幫老年人安靜地坐在折疊椅上，有男有女。我想他們是在示威，因此很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標語上的字我只認得「我」和「吃」。

我們到那裡的時候，看到路旁停著警車，警報器「嗚嗚」地想個不停，但已經看不到示威的人了。董先生告訴我，標語上寫的是：「我們也要吃飯」。到了市場裡我們才知道，那些示威的人是市場後面村子裡的農民，他們耕種多年的地被賣給了一家房地產開發商，據說賣了8,000萬人民幣（合998萬美元），但這些錢到他們手裡的很少。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看到那些老人又回來了，他們的標語還在那兒飄揚，這讓我很高興。一、兩天後，標語不見了，不到一個星期，示威的老人們也走了。我不知道有關部門對他們的要求是什麼處理結果。

那天，我開車經過警車到市場後門，市場主樓已經關了，裡面空空如也，所有攤主都在主樓後面的一排小樓裡賣東西。不知道風箏市場的攤販和其他在露天裡賣東西的人都是怎麼過的。我拖出電視機走進第一棟房子，找到一個攤位，他家的玻璃櫃台上擺著電器和打開機殼的電視機。

電視修理工我們是中午十二點一刻到的，那位修理工和其他攤販正在吃飯。我早該知道這一點，因為十二點到下午一點之間是大多數中國人雷打不動的午餐時間。照看攤位的婦女說，他們會去把老闆找來。

在等待的功夫，我們把電視機留在櫃台上，在附近的一大串攤位上達。這些攤位賣什麼的都有：鋼筆、筆記本、DVD播放機、衛星天線、婦女內衣、黃色DVD、斧頭、鐵鍬、各種各樣的鍋、噴水壺、杯盤碟杓.....總之，你能想到的任何東西這裡都有。

後來我們又到了旁邊的另外一幢房子，裡面是賣農副產品的。我買了些蔬菜和水果，在這個過程中，我的中國話基本能解決問題，這讓我非常驚喜，董先生也很高興。我們回到修電視的攤位，修理工已經回來了，看攤位的婦女旁邊又多了幾個他們的熟人，很顯然，他們是過來「看」我們的。

在修理工檢查電視機的時候，我和董先生就跟那些婦女聊天，他們對我們感到很新奇，對董先生英語講得那麼好也很驚訝。他們盯著他就像在看一個怪物。這些婦女都是從四川或安徽的農村來北京打工的。

他們問董先生：你不是中國人吧？你到底是什麼地方人？

董先生一再說他「是」中國人。我告訴他們他是我的中文老師。他們對董先生很佩服。他們還問我是哪裡人。我說了。

其中有位婦女對董先生說：你看人家美國人又高又壯，你這麼瘦。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在美國每頓都吃黃油，我們只吃米飯。

這時，修理工告訴我，只需要換一個被燒壞的小零件就可以了，不過需要我把變壓器拿來試試。我開車把董先生送到市場外面打車回去，我告訴他，接下來的事我自己能應付。

董先生說，他們沒問題，別擔心。這可太難得了，因為他總是告誡我對別人要小心。董先生似乎經常認為大多數中國人都把我看成一臺會走路的自動取款機了。我回到家取了變壓器返回市場。電視機修好了，我付了100塊錢，沒跟老闆還價。這樣的價錢可能是風箏市場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一次。不過，沒過兩天，Busy Town和The Little Engine That Could等經典兒童劇就出現在我們的電視機裡了，孩子們高興地就像見到了好久不見的老朋友。

華爾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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