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人還將在「高燒」中苦熬多久?

發表:2006-08-31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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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日下午4時,許偉巡查完戶外儀器,走回綦江氣象局辦公室,全身早已被汗水浸濕。他朝機器屏幕上瞟了一眼:15時43分,44.5℃。這臺設備顯示的,是設在戶外的測溫儀自動傳輸到室內機器上的溫度。

  4天內,綦江已經3次打破當地有史以來最高溫度記錄,而44.5℃,也是1949年以後有氣象記錄的全國最高溫度。許偉的本子上記著:7月10日下了最後一場雨,只有30毫米左右。

  綦江是距離重慶市主城區50公里外的一個縣城。2006年的夏天,重慶市包括綦江在內的40個區縣都經歷了50年一遇的高溫乾旱。

  8月15日一早,重慶市交通協警楊天壽,在招商銀行門口上崗。他注意到,綠化隔離帶裡的草皮,已經變成枯黃色。而以往,即使在冬天,這些草皮也是綠色的。「太熱了,從7月以來,重慶就沒下過雨」。楊天壽叫苦。幸好,市裡新出臺規定:中午11時到下午4時之間,戶外工作暫停。最熱的時候,老楊可以找個陰涼地兒休息。

  相比整天在戶外工作的交警老楊,田先生的工作環境似乎「優越」了許多。他是中央某報駐渝記者站記者。儘管如此,8月15日晚上下班回到家中,室內的「熱浪」還是出乎他的想像。早上出門時,他特意把所有的門窗關上,窗簾拉上。但此刻溫度計顯示,室內溫度高達43℃。

  田大海是西安工業大學今年的應屆畢業生,6月份在重慶找到了工作。「從來的那天到現在,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田大海租的房子沒有空調。他買了個小風扇,但是吹出來的風發燙。每天回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水枕放在冷水裡浸泡,「否則就不是水枕,而成熱水袋了」。晚上睡在剛剛用涼水擦過的涼席上,但片刻「就像烙鐵烙在背上一樣」。

  年過八旬的黃老頭,是土生土長的重慶人。那天,他在電話中向遠在北京的女兒叫苦:「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麼熱的天。空調整天開著,家裡的溫度就沒下過35℃。」當天,他想沖個涼,可打開水龍頭,自來水管流出的水竟然燙手。無奈,他只能往澡盆里加冰塊。

  47歲的韓錦勛壓根兒就無涼可沖。他是天王星建築工地的農民工。8月15日深夜,他仍在床鋪上「翻烙餅」。「床鋪熱得燙手,躺上去全身馬上就濕透了」。他只能不斷起來往床鋪上灑水,然後接著再睡。

  所有的戶外工種,都可以避開中午最熱的時段,但公交車卻不能。據悉,每天穿梭在重慶大街小巷的5000多輛公交車,70%沒有空調,已有16年駕齡的甘霖(化名)跑的125B線公交車就是其中之一。每到中午,車內平均溫度在50℃以上。他抱怨道:「我們連‘棒棒’(挑夫)都不如。」

  甘霖身邊的引擎蓋上放著一個綠色編織袋,裡面的冰塊正在融化,往外滴水。正值8月15日中午時分,偶有幾個形似「棒棒」的人,光著膀子上了車,座位空著,但沒人坐。一個女孩兒上車後剛一坐下,瞬間就尖叫著蹦了起來。

  甘霖的一位同事不小心碰到駕駛室旁的欄杆,胳膊當即被燙出了水泡。甘霖說:「這些天每天喝10多斤水,都不上廁所。」

  據當地一名媒體記者統計,截至8月中旬,僅重慶各媒體報導的死於中暑的人數,大約就有30人左右。進入7月以來,全市公交司乘人員,幾乎每人都有過中暑經歷。

  兩歲半的小男孩琥琥,因為熱傷風,每天上午要去醫院打針,因為上午「相對涼快」。他母親說:「兒童醫院整個三樓大廳,都是打點滴的孩子,多是患熱傷風的,醫生都忙不過來。」

  入夏以來,重慶市急救中心出車率高出往年10%左右,主要增加的是腸道疾病和中暑。8月15日一天,僅是中暑的呼救電話就有17次,其中有一位病人因此死亡。市各大醫院中暑病人的數量也驟然增加,病症主要表現為高熱、無汗、昏迷。

  8月15日,重慶市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市衛生局局長屈謙稱,持續高溫導致中暑人群急劇上升,8月14日,重慶有6000多人中暑。到了次日,中暑人數升至1.4萬多人。

  持續高溫還讓重慶幾條公益心理熱線也上了「火」。青少年危機干預熱線負責人朱萬里說,最近1個月,每天接到的熱線比往年同期多了15%左右,其中大部分都是天熱引起的情緒中暑。「天熱會導致人煩躁,處理問題的能力也會下降。」

  一天有近萬隻雞死於中暑

  8月16日,重慶巴南區李家沱一養雞場,一天內有近萬隻雞死亡。經獸醫解剖,認定這些雞都死於中暑。

  同日,家住楊家坪的付增學上班前,特意打開家中的空調。付增學餵養了一隻金毛獵犬,皮毛很厚。儘管此前每天上班前,他都會打開電風扇,放上足夠的水,但每晚回來,獵犬仍耷拉著腦袋。於是,他決定讓獵犬獨自享用空調。付增學說,這並非他的創舉。許多家中養寵物的人,這段時間都這麼做。

  重慶市動物園的4000多頭(只)動物同樣經歷著難耐的酷暑。

  8月25日,動物園園長助理、動物科科長殷毓中剛剛拿到7月份的開銷明細。其中,僅西瓜就消耗掉4000公斤,藥物支出超出往年同期1萬多元。

  熊貓歷來是動物園中最尊貴的「主人」。入夏以來,重慶動物園5只大熊貓居住的山洞內室又新添了兩臺空調。能與大熊貓享受同等待遇的還有10只小熊貓和1只4個月大的黃猩猩——印度尼西亞國寶。

  但園內大多數動物不可能有大熊貓這樣的特殊待遇,即便是頗受寵愛的希希也不例外。公像希希所能享受的特殊待遇是每天多了60公斤西瓜。相對希希每天幾百公斤的食量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希希隔幾天還要吃一次板藍根,每次都有十幾盒。而對動物園大部分雜食動物、靈長類動物、鳥類和食草動物來說,這個夏天只是多了些瓜果和板藍根之類的消暑食物和藥品。

  動物園有4頭扭角羚和4頭白唇鹿,都是來自海拔3000米左右的高寒地帶。其生存環境與海拔只有200多米的重慶有著天壤之別。進入8月以來,它們常常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扭角羚和白唇鹿住的是一排磚房,牆砌到一半,上面安裝著鐵柵欄,屋頂上安著吊扇。飼養員唐玉倫說:「今年實在太熱了,開著吊扇也不管用,風都是熱風。屋外40多攝氏度,屋裡也有40多攝氏度。我們只好不斷給它們住的房子地面沖水。」

  屋外的水池成了扭角羚和白唇鹿的避暑地。熱了,它們會自己泡進去,把整個身子浸泡在水裡,只露出一個腦袋,用骨碌碌的眼睛打量著這個完全不同於家鄉的世界。

  唐玉倫說:「往年夏天,它們一般每天只泡一個小時,但今年夏天,經常一泡就是四五個小時。」由於護養精心,扭角羚和白唇鹿在這個夏天還算安然無恙,但它們的一位非洲芳鄰卻病了一場。因為地表溫度太高,澆了水以後水汽蒸發起來,犀牛熱病了。

  農村的牲畜當然享受不到動物園動物的待遇了。當數百萬村民的飲用水都成了大問題時,牲畜們的飲水自然成了更大的問題。

  渝北區古路鎮希望村,坐落在700米以上的山上。村民們飲用的水井水位比往年下降了兩米多,等待四五個小時才能等到一挑水。68歲的蔣尚成說:「家裡除了我和老伴外,還養了兩頭豬。不說淘米洗菜的水了,就連洗臉洗腳的水都不會倒,都用來餵豬了。」

  「空調賣瘋了!」

  「空調賣瘋了!」

  進入7月以來,重慶當地的報紙頻頻出現類似的標題和報導。空調安裝工人成了最緊缺的工種。小王師傅最忙時,每天要工作到晚上12時左右,最多時一天安裝10戶人家。

  僅以重慶市區國美、蘇寧電器的空調銷售量統計,兩家分別比去年同期銷售增長了40%。通常7月一過,空調銷售旺季就已結束,但由於「高燒」持續不退,某電器店又組織調運了3萬臺空調。而空調服務小組,乾脆「移師」物流中心現場辦公。為提高各維修網點空調安裝的質量和速度,某空調廠家將每套空調的安裝費增加到50元至100元。

  空調數量激增以及空調的日夜運作,使得居民用電量劇增。許多市民接到電費通知單,不免為當月七八百元的電費心疼。

  據國家統計局重慶調查總隊對渝中區、沙坪壩區、江北區、涪陵區和開縣等12個區縣的城市居民家庭進行的調查顯示,近兩個月,每戶居民水電費支出比平時多出50元至300元不等。其中,水電開支佔家庭消費總支出的20%~40%,最高的達到50%以上。家庭藥費支出也比往年同期增長了30%左右,個別家庭甚至超過80%。

  70歲的朱廷軒老人和老伴兒到重慶看望女兒。老兩口也曾在有「火爐」之稱的濟南住過多年,知道使用空調對身體不好,他們往年在家從不使用空調,整個夏天也就使用四五個晚上。但今年,老兩口顧不得理會吹空調的種種壞處,也顧不上為女兒省錢。家裡的空調幾乎晝夜不停。

  8月17日,因為一臺發電機組出現問題,重慶市電力供應減少了50萬千瓦,電力缺口破天荒地達到156萬千瓦,相當於渝中、九龍坡、大渡口和巴南4區平時用電的總和。為保證居民用電,上百家企業從8月18日開始放假。

  8月20日,重慶市區部分地區實施了一場人工降雨,各區縣的氣溫有所下降,兩個月來,重慶市區吃力的水電供應終於喘了口氣。電力實際負荷比伏旱期間最高負荷下降了三分之一。

  儘管如此,停電有時也難以避免。8月的一天,江北區天籟城美舍小區遇到臨時停電,雖說只停了3個小時,但許多居民還是難耐酷熱,紛紛「逃」出家門,趕往商場、辦公室避暑。

  防空洞成了老城區居民避暑的最佳去處。8月16日上午10時,家住臨江門附近的黎恩真老太太,端著小板凳趕往十八梯防空洞乘涼。從防空洞口往裡約50米處,有一扇鐵門。鐵門之外開放供市民納涼。

  白天,前來納涼的市民坐在防空洞裡,待太陽落山後,大家拿出涼席、竹榻,在防空洞外席地而坐。有的聊家常,有的打撲克,等到了夜裡十一二時才漸漸散去。有些年輕人乾脆帶著被褥,在防空洞裡蒙頭大睡。

  52歲的熊斌,多年來一直保留著在防空洞納涼的習慣,今年來得更是頻繁。他總是帶著小酒壺,喝幾口小酒,捧起口琴吹奏。他周圍聚集著一些音樂愛好者,有的拉柳琴,有的拉小提琴。

  入夜,防空洞外100多米的路上,涼席一張接著一張,大家席地而坐。打工妹黎越南指著尚顯寬敞的過道說:「十幾天前最熱的時候,這裡都是人,過道窄得只容得下一個腳掌。」

  老韓心疼不已的一瓶免費礦泉水

  8月12日下午3時30分許,環衛工人袁宗木,倒在地表溫度接近70℃的馬路上。他中暑了。

  袁宗木的工作是在北部新區的高新園附近掃馬路。這是一片新開發區,花草樹木都栽種不久,道路上沒有一點樹蔭。

  出門前,50歲的老袁還和工頭吵了一架:「當時剛到下午3點,他就讓我們出去掃地。」

  工友唐先碧補充:「現在環衛基本上都被私人老闆承包了。這麼熱的天氣,我們每個月還是500元錢,一個月只能休息兩天。」

  老袁本是北部新區大石鎮的農民,去年土地和房屋被開發區徵用,老袁夫婦今年才幹上了環衛工。老袁說:「我干農活兒這麼多年就沒長過痱子,今年背上和頸子上都長滿了。」

  老袁中暑後並沒在家休息一天。次日,他和往常一樣,與老伴一起,凌晨4時50分從家裡出發,步行一個小時去上班——儘管天氣奇熱,他們從來沒坐過一次公交車。

  讓他略感欣慰的是,工頭向他當面道了歉,並給了他5支藿香正氣水。

  40歲的石銀山夫婦也都是環衛工。他說,光是7月份,老婆就中了兩次暑,總共休息了3天。但他們不敢進大醫院,只能去家附近的私人診所看病,兩次花去150元錢。

  但即便如此,環衛工的工作還是讓打零工的韓錦勛羨慕不已。「好歹也是一份穩定收入。」他說。韓錦勛家裡種著幾畝地,每年只有不收莊稼的七八月份才能出來打點零工。自去年始,他出來打工,都要帶上兒子。18歲的兒子,目前在重慶江津市的工商學校讀書。每年2400元的學費,相當於全家一年的收入。

  父子倆幹的是工地上最苦、收入也最低的雜工。工作時間基本在戶外,無論颳風下雨還是烈日高照,都不能歇著。

  銅梁的丘志成在大廈做室內安裝,天熱時,室內溫度幾近50℃。但他覺得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問老韓:「你都出來做了這麼多年,為什麼不找點別樣事情做嘛?」

  老韓訥訥地說:「沒得文化,也沒得技術,還能幹哪樣嘛。娃兒患了骨髓炎,沒錢治。跟著我,多少可以照顧他點。」

  北部新區是新開發區,有很多建築工地。以往每到傍晚時分,幾個路口就會自發形成幾個集市,有賣飯的,也有賣日用品的,很是熱鬧。最近,許多工地因為高溫停工,集市也隨之解散。但天王星大廈旁的路口,每晚仍有很多建築工人在小攤上吃飯,男人們大多光著膀子。包括天王星在內的幾個工地仍在繼續施工,只不過工作時間做了相應調整。

  來自銅梁的張向成說:「凡是家裡有娃兒讀書的都留在這裡了。」張向成有兩個孩子,兒子在上高中。家裡今年幾乎絕收,聽說開學學費又漲了,本打算回家的張向成又留了下來:「回家也是個熱,這個地方最起碼還有水喝。」

  韓錦勛每晚都會到這裡來,坐在馬路沿兒上。他羨慕地看著那些在小攤上吃飯的工友。10多年來,老韓都是在同一個建築公司找活兒干。他對這個公司最不滿意的就是不預支現金,只支飯票。飯票只能在工地的食堂用,但所有的飯菜都比這裡差而且貴:兩元錢只能吃籐籐菜(空心菜)和蘿蔔。

  旁邊有人補充:「礦泉水外面賣1塊,超市賣8角,工地上賣一塊五。」

  這一切老韓自然不知道。10多年來,即便是今年這樣的高溫,他也沒捨得買過一瓶礦泉水。有一天晚上,工地旁的體育場舉行夏日送清涼活動——每個民工可以免費領取一瓶礦泉水。老韓因為加班沒能去領,至今心疼不已。

  但來自四川自貢的農民工湯勇對這一切不以為然。他說:「工地上盡搞形式。說是上級要來檢查,工地上馬上送來了風扇,連被單、枕套都換了。可檢查的剛走,東西就又收走了。」

  老韓倒不在乎這些。他最擔心的是8月底他和兒子回家前能不能領到工錢。

  8月17日中午11時,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工地上又運來一車軋鋼和扣件,工頭叫加班。老韓的兒子熱得受不了,想到已經下班,又沒加班費,於是沒聽工頭招呼就走了。過後聽工頭說要扣3天工錢。

  農民工的工資按日結算,老韓父子倆每人每天31.8元。辛苦了一個半月,除去吃喝和往返車票,大約能餘下1000多元。酷熱對老韓父子倆來說,尚能忍受,但拿不到工錢父子倆萬萬不能忍受。

  地裡的蔬菜全干死了

  8月26日,家住城區的莫綠女士準備回老家銅梁探親。以往每次探親回來,父母都會給她帶上自家種的新鮮蔬菜,直到把她的汽車後備箱塞得滿滿的。這天,她打電話回家,聽說地裡的蔬菜全干死了。莫綠趕緊到菜市場買了些蔬菜送回鄉下。

  「這個季節,原本鄉下的風景很好,但現在一片枯黃。玉米葉子都捲了起來,變成黃色。就連長了幾十年的老樹也枯死了。」

  《重慶晨報》記者夏顯虎7月份下鄉採訪。「稻子當時看著還綠油油的,但田裡已經沒水了,地裡有裂縫。一問,一個多月沒下雨了。給幾個鄉鎮打電話,情況都差不多。再一問氣象局,高溫還要持續一個多月。以我對農業的瞭解,當時就意識到,要出大問題了。」

  一個月來,夏顯虎多次下鄉,眼見地裡的裂縫越裂越大,原本只有拳頭大,現在有的能塞進一個小孩。「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一個老婆婆,她的兒女外出打工,只有3個小孩在家。老婆婆每天走幾公里山路,去河邊背水。那天她在路上昏倒了,醒來發現水全漏光了,傷心地哭著。我們把帶來的礦泉水都留給她。在那個村子,我親眼見到兩戶原本關係不錯的鄰居,為爭山上一個小水源反目成仇」。

  8月的一天凌晨2時,開縣趙家鎮陽坪村2社的村民69歲的陳邦巒老人上山去找水。家裡的水缸幹得只剩一層淤泥。他在山崖上挖了個洞,用水瓢去接細得像絲線的水流。到後來,只能用水瓢在大石頭上刮水。上午10時,老人的後背晒得發燙,兩隻水桶終於裝滿了。水雖然很渾濁,但老人笑得十分滿足。

  7月底,古路鎮希望村幹部號召村民放棄抗旱保苗,許多村民一時不能理解。於是,鎮上派人守住水源,阻止農民取水灌溉。隨著旱情加重,村民們看到別的村鎮要走幾公里的路取水飲用,才真正意識到水貴如油的道理。

  夏顯虎回到報社後,坐在有空調的辦公室裡,告訴同事:「農村老百姓都在說,什麼都可以放棄,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

  8月25日,打工妹黎越南,從江津老家趕往重慶打工,因為「家裡沒水喝,也沒收成」。走之前,她把家裡的小牛賣了,「人都沒水喝,怎麼養活這些牲口呢」。往年能賣1000多元的小牛,她400多元就出手了。

  選擇外出打工避災的年輕人為數不少。8月17日,搭載著1625名農民的「棉農專列」,從重慶萬州駛出,前往新疆烏魯木齊。早在年初,重慶市政府與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簽訂了5萬人採棉的協議。適逢大旱,重慶市提出「旱災損失務工補,生產損失摘棉補」的口號,並決定補貼採棉工到新疆的全部路費。

  重慶市勞務辦統計,今年報名人數已突破7萬,且仍在不斷增加。「26趟專列肯定不夠,我們準備再向鐵路部門申請5到10列火車」。

  在重慶朝天門碼頭,原本隱藏在水面下的數十級台階和礁石,由於乾旱,全部顯露出來。遠望嘉陵江,大片河灘裸露,引來不少抓螃蟹的小孩。居民說,水位比枯水期還低。

  新華社8月25日發布的消息稱,長江重慶水位僅為3.97米,與正常年份同期水位相比下降了6米左右,且呈繼續下退之勢。8月12日至19日的 8天時間內,長江重慶水位始終在自1892年有水位記錄以來最低水位線下徘徊,重慶歷史最低水位是3.6米,8月16日水位退至3.03米。據航道管理工作人員分析,川渝高溫乾旱和長江上游重要支流興建水庫,是長江水位下降的兩大原因。

  重慶市防汛抗旱指揮部8月28日介紹,由於乾旱仍在持續,全市水利工程蓄水不足9.5億立方米,僅佔應蓄水量的33%左右。全市40個區縣農作物受旱面積1315.93千公頃,有794.99萬人、735.35萬頭大牲畜出現臨時飲水困難;全市9459眼機電井出水不足,1000條溪河斷流, 33815口山坪塘和472座小型水庫乾涸。

  重慶正在披上一層枯黃的色調

  「媽媽,爬牆虎的葉子怎麼變成紅色了?」在重慶解放碑附近的小區,一個孩子指著滿牆的紅葉,好奇地問媽媽。這位年輕的媽媽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是啊,誰在夏天見過紅色的爬牆虎呢?

  渝中區佛圖關公園管理處主任樊艦,看到平頂山上的爬牆虎也枯萎成了紅色。「一個煙頭就可以燒上平頂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在他管轄的公園裡,爬山道兩旁的灌木——紋母也已枯黃了,用手輕輕一捏,就成了碎末。

  佛圖關公園被稱作渝中半島的「肺葉」,公園一面是嘉陵江,一面是長江,以前從不用擔心缺水。自8月10日起,公園綠化科的工作時間調整成每晚7時到次日凌晨5時,工作主要是給樹木澆水。

  光著膀子,穿一條大褲衩,幾乎就是公園夜間工作人員的統一著裝。入夜後,地表溫度仍在40℃以上。水一澆到地上,熱騰騰的水汽立即蒸發上來。工作人員開玩笑說:「我們天天洗免費桑拿。」

  不僅是佛圖關公園,整個重慶市正在披上一層枯黃的色調。據園林部門統計,主城11區共有5500餘株喬木、43萬餘株灌木枯死。從7月初以來,主城11區共調動水車3萬多次、7萬多人次,早晚為植物澆水,相當於100個標準游泳池的水。渝北、巴南、萬州、巫山等10區縣的80餘萬株柑橘果苗受災。巴南、萬州、雲陽和巫山等地苗木死亡率均在60%以上。

  在鄉下,到處是枯死的竹林和樹木。「只要有一點小小的火苗,就能引起森林大火」。截至目前,重慶已發生森林火災70餘起,其中涪陵區江北街道辦事處的山林大火燃燒了21個小時,並蔓延至長涪高速公路附近,致使高速路緊急關閉了4個半小時。

  市林業局造林處有關人士稱,對於貴重的古樹,要打「點滴」:在樹幹上開些小孔,掛上瓶子直接將水分輸進去。度過了這幾天,也許就能揀回一條命。對徹底枯萎死亡的林地,要及時補栽。

  至於種些什麼,有關部門也已考慮好了:盡量多種一些能阻火、點不燃的樹,如木荷、大頭茶、夾竹桃等。這些植物樹葉比較厚,含水多,和蔬菜的含水量不相上下。將這些樹木按一定比例和隊形種植在森林裡,能夠抵擋森林火災。

  重慶還將在「高燒」中苦熬多久

  8月27日早上,家住江北的鄒阿姨去菜市場買菜時,聽一個賣菜的大嬸說:「明天的暴雨下了,這天氣就該涼快了。」

  是的,重慶市民從未像今年夏天這樣,每時每刻,專注地、眼巴巴地關注著天氣的任何動向。每天,重慶報紙和網站最醒目的位置,都讓給了天氣預報和災情報導。

  據重慶市氣象中心的最新消息,從7月1日至8月27日,重慶市大部分地區35℃以上高溫天氣超過35天,37℃以上高溫超過23天。有30個區縣出現了40℃以上的高溫:其中23個區縣超過5天以上,11個區縣超過10天。綦江縣和巴南區35℃以上的高溫竟達46天,超40℃的高溫天氣有18 天。無論是最高溫、還是高溫天數都刷新了歷史同期的記錄。

  持續乾旱使重慶300多座水庫裂開了口,最深處超過1米,一旦暴雨來襲,水庫安全岌岌可危。在雲陽縣甚至出現了「旱滑坡」現象——高溫乾旱導致房屋倒塌。經地質專業人員考察,災害屬古老滑坡在特大乾旱情形下「復活」,高溫地熱誘發因素明顯。當地老人回憶說,類似情況只在1978年夏秋之交出現過一次,但危害程度遠不及今年。

  高溫每持續一天,災情也會不斷加劇。8月16日,重慶市救災辦通報的旱災造成的經濟損失是28.7億元,而12天以後這個數字成了63.75億元。

  「重慶今年出現嚴重的伏旱和持續酷暑天氣的直接原因是大氣環流活動異常。」重慶市氣候中心副主任王裕文分析。

  他說,重慶的夏天常受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影響,容易出現乾旱,但今年特別嚴重的主要原因是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強度異常偏強,脊點偏西,脊線位置偏北,重慶市受副高系統影響,盛行下沉氣流,降水少,出現持續乾旱。

  從5月中旬到8月20日近100天的時間內,重慶有46天在進行人工增雨作業,差不多一半時間都在向天開炮。共發射了降雨彈1.7萬多枚、火箭彈700多枚。

  8月20日實施的人工降雨使得重慶10多個區縣出現了降雨,受周邊地區的影響,重慶市主城區氣溫由前一日的40.1℃下降到34.6℃,令市民欣喜若狂。加之此前氣象部門預報,8月28日將有暴雨,極端高溫天氣恐難再現。重慶人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這場連綿的酷暑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然而8月28日這天,重慶依舊艷陽高照,部分區縣仍出現了40℃以上極端高溫。新的天氣預報稱,未來3天氣溫都將超過40℃,乾旱將持續到9月中旬。王裕文說:「據我們現在監測到的情況看來,一直到9月2日,基本沒有大的降水,仍以高溫晴熱天氣為主。」他接著補充:「但是報導的時候還是要保守一點,在這種大氣環流活動異常的情況下,很難預報。」

  8月28日,重慶市教委緊急通知:2006年秋季全市中小學、幼兒園開學時間從9月1日推遲到9月5日。因為「根據氣象部門最新預報,9月4日到6日將有一次降雨過程,雨量為中雨,屆時會降溫」。

  重慶人還將在「高燒」中苦熬多久?誰能給出答案?

来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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