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後代舉報26名腐敗者 遭報復被打殘(組圖)
在一些心虛的人眼裡,她是一個「愛鑽法律空子」、愛給領導出難題的「刁民」;而在許多群眾眼中,她是敢說敢做不怕報復的「反腐女傑」、「地下紀委書記」。
這位內心剛強的女人,7年來孤軍挑戰著一個個強權集團,因舉報腐敗問題而一貧如洗,還因此落下殘疾,但她仍立志要把這條反腐之路走到底。
她叫蘭桂媛,退休前在湖南嶽陽市中建五局七公司工作,她曾成功協助當地檢察院揪出單位的26條「蛀蟲」。2004年去中紀委舉報單位腐敗問題後,蘭桂媛被當地民警以「涉嫌擾亂公共秩序」的名義強行帶走。在被「詢問」了13個小時後,她成了一個左腿骨折的殘疾人。
反腐女傑的艱辛反腐歷程
即使從椅子上起來,都必須依靠枴杖
拄著雙拐的反腐女傑
53歲的蘭桂媛在丈夫的攙扶下,從臥室拄著枴杖走了出來,三年前骨折的左腿至今仍浮腫,需靠藥物止痛。「他把我打成這樣都沒被追究責任,我不服1蘭桂媛低頭看著浮腫的左腿,沉默良久,但她接著又說:「他們就是打死我,我也會把這條反腐路走到底1
執著舉報挖出 26條「蛀蟲」
「他們偷偷將舉報材料塞進我家門縫,我都成‘地下紀委書記’了。」一說起職工們對她的信任,蘭桂媛就自豪不已。
職工反映的問題集中在相關領導私下變賣土地機械、貪污等。為證實舉報情況,蘭桂媛開始私下調查取證。在掌握大量證據後,她一邊向省公司反映情況,一邊向公司紀檢部門寄舉報信,沒想到這封信很快就到了被舉報人手裡。
蘭桂媛和同事們將舉報信寄到了總公司及有關部門。
在蘭桂媛的配合下,當地檢察部門調查發現,該公司的一些領導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下屬一些分公司貪污受賄成風,便配合相關部門對該公司虧損問題、幹部貪污受賄等問題進行了查處,於2002年3月挖出了一批「蛀蟲」,挽回直接經濟損失200餘萬元。查辦的涉案人員共26人,其中移交司法機關起訴的12人,包括公司前任經理、黨委書記等3名正處級幹部和1名副處級幹部。
結案後,中建總公司配合有關部門對在岳陽的相關公司進行了專項檢查,將發現的問題移交檢察院,到同年年底,這些公司也有23人接受審查,其中5人被提起公訴。該公司一位老幹部說:「蘭桂媛不僅協助檢察部門挖出了腐敗分子,還在公司內部掀起了一鈔反腐’風暴。」
「你不怕報復嗎?」記者問。蘭桂媛說,其實當時被抓的腐敗分子中,許多人曾是她的朋友,這令她很痛心,「但人民群眾的合法權益高於一切,我是為人民做事,不怕任何打擊報。」
[核心提示]
★2000年,蘭桂媛為退休職工和其他需要幫助的底層職工說話,矛頭直指當時公司某領導。
★從2000年起,蘭桂媛為職工奔走,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幫同事們討回了被挪用的數百萬元養老金。
★2004年7月28日,蘭桂媛遭遇「意外之災」,民警唐建明在傳訊她時,造成她左腿骨折致殘。
★2005年初,蘭桂媛坐著輪椅走上了艱難的上訪路,為自己討要說法。
「貴族」後代的坎坷人生
「如果早在很多年以前,我們還算貴族呢1提到往昔歲月,風趣的老人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
53歲的蘭桂媛出生在遼寧省瀋陽市,祖輩都是滿族人,在封建清王朝時期屬於「正紅旗」,先祖有著黃金打造的進宮宮牌,只是後來遺失不知去向。當時,蘭桂媛在家排行老三,父親是中建五局的工人,賢惠的母親操持家務、帶養孩子。她的父親生性耿直,經常告誡子女許多為人處事的道理,蘭桂媛深受影響,所以養成了剛正不阿的秉性。
由於父親屬於建築單位,工作流動性較強,在蘭桂媛小學畢業後,一家人便隨父親來到了四川省德陽市,還沒等初中畢業,恰逢當地招工,16歲的她開始了工作。就在那時,她結識了現在的丈夫黃林。爾後,她當過文書、廣播員,也做過衛生所醫生、空壓機工、會計,從四川到湖北,再到湖南郴州,直到20年前公司搬遷至岳陽,她才在這裡定居下來。
在郴州工作的時候,蘭桂媛與黃林結婚,生下一男孩,但兒子不幸夭折。直到後來定居岳陽時,才有第二個兒子,目前就讀當地一所高中。
1994年,蘭桂媛因工傷提前退休,帶著只有兩歲的兒子返回了丈夫的四川老家。退休工資不過每月百餘元,而為了贍養父母和兒子,她決定下海闖拼。蘭桂媛在外承包工程,當時月收入最高可達2萬元。2000年是蘭桂媛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兒子因語言不通轉回岳陽上學。在這之後,蘭桂媛偶然見到的一幕改變了她的一生……
為退休職工討回養老金
「每天早晨天濛濛亮,一支退休職工和家屬的隊伍,前看不見頭,後看不見尾,拖著沈重的腳步走向菜市場,彎腰撿爛菜葉回家充飢……」蘭桂媛一邊說,一邊擦拭著眼淚。在回到岳陽後,她才得知,多年來公司靠變賣固定資產艱難度日,離休人員每月400多元養老金常常被拖欠,醫藥費也有六七年未報了,而有的分公司更是28個月沒給職工發過工資,很多人迫於無奈只能到菜市場撿爛菜葉維持生活。
作為成立於上世紀50年代的國有企業,中建五局七公司曾被岳陽市政府授予「重合同守信用企業」榮譽稱號。「他們都是幾十年來為國家鞠躬盡瘁的人,如今竟落到這種田地1這一切,蘭桂媛看在眼裡,痛在心中。於是,她頻頻奔走在長沙、北京的大街上,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為同事們爭取應得的權益,也希望改變公司的命運。
最終,經過她的努力,終於幫同事們討回了被挪用的數百萬元養老金。
從此以後,公司近千名退休職工都非常尊敬她,碰到煩心事都會向她諮詢。在許多職工眼裡,蘭桂媛是能真正代表他們的利益、替他們說話的人。於是,她成了公司遠近聞名的「退休職工代言人」。
依靠自己掌握的會計、法律知識,蘭桂媛為退休職工和其他需要幫助的底層職工說話,矛頭直指當時公司某高層領導。「其實我還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但良知告訴我該怎麼做。」 蘭桂媛表情嚴肅地說,前幾年,一家香港公司請她當會計,開出4000元的月薪,她卻因為放不下這些事情而拒絕了。
公司領導人認為,蘭桂媛是一個「愛鑽法律空子」、愛給公司領導出難題的「刁民」,甚至還懷疑她的出發點有問題。她卻說:「除了貪贓枉法的人是我的敵人,我從來就沒有敵人。」
一起蹊蹺的「治安」案件
頻頻被蘭桂媛推上「被告席」,一些人惱羞成怒。蘭桂媛一家開始受到各個方面的「打壓」。她的兒子在公司子弟學校讀書,突然被從前排調到最後一排。退休在家的丈夫也經常受到騷擾,經常有人去踢她家的門。
全家被不安和恐懼的氛圍籠罩著,但這些沒有把蘭桂媛嚇倒。2004年7月4日,拿著舉報公司某高層領導的腐敗問題材料的蘭桂媛與職工代表,遠赴北京上訪,找到中建總公司反映問題,還將舉報材料交給了中紀委相關領導。但她想不到的是,災難正悄悄靠近,四肢健全的她竟會從此殘疾。
2004年7月28日的清晨6時許,38攝氏度高溫烘烤著岳陽城,出去買米粉當早餐的蘭桂媛在返家途中遭遇「意外」。「他光著膀子,衝過來就是一拳。」 蘭桂媛回憶說,當時岳陽市公安局岳陽樓分局國保大隊的民警唐建明,從背後衝了出來,用拳頭重重地砸向她後背。接著另兩名男子跑了過來,將她往一輛小車的後座上拽。
「叫你告,我打死你1蘭桂媛事後回憶起唐的囂張氣焰,她說,自己在被對方往車廂裡塞時,唐猛地重擊她的左腿,她頓時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對我亮了一下證件,說我撕壞了一張紙,違反了治安。」 蘭桂媛如此解釋自己被帶走的理由。有關部門後來稱,「他們上前實施依法傳喚,蘭桂媛拒絕,故意倒地被兩名執法人員抬上車,蘭用腳猛踢車門、座椅等,致其左膝蓋骨不慎骨折,經過法醫鑑定和司法鑑定中心鑑定為重傷,六級傷殘。」記者在相關執法部門的材料中看到:「我們接到報案稱‘蘭桂媛擾亂單位工作秩序,並毆打他人’,於是對她進行依法傳喚。」
「根據有關規定,傳喚應該下達文書,還要當事人簽字。」事後學習了相關法律法規的蘭桂媛對於民警的如此執法表示質疑。當時,她被送到了五里牌派出所。「我被銬在一間小屋裡,十多個小時都不准上廁所。」蘭桂媛說,此前的2004年4月5日,在為職工查醫保卡的問題時,她與一名幹部發生爭執,但只吵了兩句就散開了。而警方要她承認辱罵同事,並打了對方,但她死活不肯在相關口供上簽字。
蘭桂媛在被傳訊時稱自己是被冤枉的。在派出所被問訊了13個小時後,左腿骨折的蘭桂媛被送往岳陽市二醫院治療。「他們串通醫生不寫骨折。」蘭桂媛說。記者見到了當時醫生開出的兩份報告單,其中標明「8時17分」的報告寫著「排除左腿骨折」,而另外一份「9時5分」的報告寫著「左腿骨折」。同一名醫生在不到一個小時裡,卻作出兩個截然相反的診斷。「我的親屬趕到後,醫生才被迫寫出真實情況。」蘭桂媛說。後來,司法鑑定中心的法醫司法鑑定結論表明:蘭桂媛的傷屬於外力打擊所致。
因為未能找到民警唐建明,記者只好找到了岳陽市公安局岳陽樓分局的陳副局長----唐的原主管領導。對方稱,當時他們並未打人,至於為何蘭桂媛會出現左腿骨折,只能說他們監護不得力。另外,他稱當時接到報案才去依法傳喚,程序都是合法的,目前唐仍在原單位工作。
「我見到她時,已經全身浮腫了。」丈夫黃林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仍心痛不已。那時,黃林每天清晨就趕到醫院照顧妻子的生活起居;晚上又得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照顧上初中的兒子。由於勞累過度,老黃患上了糖尿病和高血壓,曾多次在醫院門口昏倒。在醫院住了196天後,蘭桂媛終於出院了,但原本健步如飛的她只能坐著輪椅行動了。
「我不服氣,一定要討回公道。」蘭桂媛說,回家後,她坐著輪椅開始上訪,在心靈受到重創的情況下,她堅持完成了數十頁的舉報材料。為列印上訪材料,她花去近萬元。
懷揣著厚厚的材料,蘭桂媛每天去岳陽市各個部門反映情況。每隔一段時間就去一趟長沙和北京。因行動不便,蘭桂媛只能忍痛打出租車上訪,然後在住房和伙食上儘可能地節省每一分錢。在北京上訪期間,老人只住5元錢一夜的小旅店,每頓都是吃饅頭。「這些年,我打出租車和打電話的錢都不少於1萬元。」蘭桂媛說。
「我也絕望過,但一些好心人給了我勇氣,讓我活了下來。」蘭桂媛說,上訪讓她一貧如洗,甚至準備將房屋抵押。這一情況被同事知道後,大家自發地捐款,一下就籌集了數千元。不久後,一位朋友還想辦法籌集了數萬元,借給蘭桂媛作上訪經費。
經過兩年的努力,2007年初,蘭桂媛得到了賠償。「他們沒有錯,怎麼會賠償?」蘭桂媛反問道。前不久,帶著舉報材料繼續上訪的蘭桂媛得到了岳陽市市長黃蘭香的接訪,聽取了蘭桂媛聲淚俱下的申訴後,黃蘭香立即批示要求有關部門嚴查此事,還蘭桂媛一個公道。目前,當地檢察院已經介入並展開調查。
「我要把反腐路走到底」
在蘭桂媛受傷住院的196天裡,幾乎每天都有職工和老百姓前來看望她。他們為證明蘭桂媛的清白,紛紛在一份申明材料上簽名,並按上手櫻
蘭桂媛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告訴記者,「這些遭遇只是人生中的一些小的絆腳石。」雖然現在雙腿不能直立,但這並不影響她今後為群眾主持正義,不妨礙她跟一些腐敗分子鬥爭到底。
「她是廣大職工中的英雄,在腐敗權勢面前敢說敢做,不低頭不怕報復。」退休職工何愛鋪豎起大拇指說。「沒有她,就沒有我們的福利。」76歲的鐘家明對她的感激溢於言表。
蘭桂媛說,這些年來,給予她最大力量的還是群眾。「不管是否能為反腐做一點事,選擇了這條路,我沒有辦法放棄,也沒有打算放棄。」蘭桂媛口氣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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