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與人

在那很久很久以前，崇尚人性是我的夢想，所以雨果的《93年》是我的至愛——那在疾風驟雨式的血腥革命中熠熠生輝的人性引導了我的人生，「帶上你的屍體走開吧，革命背不動你的屍體」，這話使我震撼。但那個時候只允許講階級性、革命性，人性是反動的，至少也是沒落的。

終於生活在人性時期了，雖然還發生過X性和人性的慘烈衝突，畢竟沒有人再批判人性了，而我卻看到了人性中的罪惡，撒謊、欺騙、虛偽、貪婪、瘋狂、墮落、怯懦、愚昧，這都是人而且是我的同胞甚至是朋友甚至是我自己，我們今天的社會似乎是人性弱點的放大器，人性有其弱點，有靠我們自己不能克服的弱點。三講了，代表了，保鮮了，都在藉助組織的、制度的、程序的力量在和人性的陰暗鬥爭，而其勝利看來遙遙無期，它似乎不可戰勝。

作為普通人，我的弱點影響我和我的家人，我身邊的人而已。但是作為照耀過我們的太陽的那個人呢？他那無與倫比的罪孽每一樣都可以印證他的內心——他也是人。他沒有上帝，他不需要，因為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人不能自我約束，「人相食，是要上書的」也不能影響他。有論者指出，他對3000萬餓死的冤魂的恐懼是文G的起因之一，屬於用一個更大的錯誤掩蓋前一個錯誤。

那是一個個何等樣的錯誤。皇帝尚有天命不可違的制約，失去了制約的人何其可怕。人是裸猿，弱點刻在我們的基因裡，迴避它沒有意義。那麼用什麼辦法可以使人滿含著愛和憐憫，堅忍、抗爭、求知，秉持良心與公義，永遠追求真理不向任何邪惡屈服——這是沐浴著神性光輝的人性，她從何而來？

我的前30年也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即使是聽到「打核大戰，死三億人」，我也只是感到悲哀——儘管自己因為生活在樞紐要地而屬於必死之人，也並未影響我的「無所畏懼」。轟毀我「無所畏懼」的信仰的是我兒子，面對我的兒子，我畏懼了。我愛他，全身心的愛他，但是想想他也要成為必死之人而不能擁有完整的人生時，我感到了無邊暗夜一樣的恐懼。我要對我兒子的生命負責，我懷著對天地的敬畏之心撫養我的兒子，我畏懼，也要讓我兒子畏懼。於是我嘗試著用科學精神武裝自己，拉著兒子跌跌撞撞的走上科學主義之路。

我用了三、四個月把《時間簡史》的兩個版本讀了四遍外加《果殼中的宇宙》，另外用了一年讀了《宇宙的最初三分鐘》，《宇宙的最後三分鐘》，《千億個太陽》，《上帝與新物理學》，《可怕的對稱》，《伊甸園之河》等等一大堆世界一流科學家寫的科普，我甚至看懂了。我以為以科學精神武裝了起來的我已經有了信仰，但是常常還有無可言說的寂寞藏在我心深處，我知道「孤獨者是可恥的」，而我就可恥的孤獨著。

轟毀我的科學信仰的是錢學森，他科學的論證了畝產萬斤糧的可能性，然後心安理得地享用著中國人的供奉——中國科學之神，3000萬冤魂在他的豐功偉績中沒有一絲痕跡。而且，冷冰冰的科學可以指引我關懷世界，醫生用科學冷冷地關懷我的身體，我的心交給誰來撫慰？科學不照料我的內心。看著刻苦煉功的科學家我不由得心生苦笑，看來科學也不照料科學家的內心。事實上要從科學走向神——真正意義上的科學之神，世上不會同時有100 個這樣的人。因為這樣的人的名字只能叫愛因斯坦、霍金、波爾、薛定諤、居里夫人......，那是擁有了當時世上三分之一的智慧卻可以聚在一張照片上的 10幾個人。

偉大的中華文明終於被許多人重新發現了，儒教固本的教導於我聲聲入耳。經過批林批孔運動的洗禮的我克制著對孔孟的反感重新讀經，《論語》，《孟子》，《老子》，《莊子》。一本本的讀來，用盡了「添字加意」之術我也沒有辦法將先賢深意與現代社會相勾連。我僅僅看清了我們這個民族早熟而已，早熟的孩子長不高，早熟的民族不強壯。孔子的精神是我永遠的榜樣，但是由他來規定中華民族2500年來的走向則非常悲哀，因為他為我們劃出了禁區，他告訴我們除了做人和治國之外不要為別的什麼留意，所以，我們在「不要」中度過了悠悠歲月。

2500年前，猶太人讀著聖經開始了他們的人生，到現在還在讀聖經。神說，信仰我，為善，你將在天堂中永生；不可信他神，不可為惡，否則，下地獄；其他就什麼也沒說。

2500年前，中國人讀了論語開始了我們的人生，100年前還在讀論語。孔子從學而時習乎...吾不如老農...難為養也...無改於父...一直說到克己復禮，兩千五百年的歷代統治者都能尊重孔子的教誨真正重視教育，不信請看大成至聖先師的牌位再看看10萬進士的豐碩成果，但是，老人家給了我們什麼呢？

世代堅定的信奉神的猶太人到了今天，諾貝爾獎的名單上猶太人第一，美國經濟界大腕名單上猶太人第一，1000年來卓越的的思想家科學家經濟學家的名單上猶太人的名字如群星閃耀。

在我們的儒教氛圍裡從來沒人想過看一看月亮的表面，自然我也不能回答我兒子九歲時給我提出的問題，「爸爸，在我們的生活中有意義的發明哪一樣是屬於我們中國的？——別再對我說四大發明瞭。」

我們和猶太人都經歷了無窮苦難九死一生，我們比較一下誰活得更尊嚴，更有價值。

我不願批評孔子，他作為一家之言我從中受益多多，但是，孔子給我做人為學標準但不負責我的內心，他不農不工不商，拒絕未知領域，大大縮小了我的人生視野。他的後人們沒有科學，沒有工商業，哲學乾癟，想像力貧乏，尤其是藝術，到各大博物館看看中國藝術品，石雕最好的作品是佛像佛頭，最好的繪畫是敦煌壁畫，邵瑞，這都跟他老人家沒什麼關係。

尤其要指出的是，孔子學說是現世的教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後，庸碌一生之後，孔子便不再負責。許多脖子試過刀鋒之後，更多脖子上的腦袋大都謙卑地承認，吾皇萬歲萬萬歲。於是，沒有真理，也就沒有邪惡，沒有必要抗爭，也就無所謂屈服。這種卑微的屈服甚至成了人的自覺，失去了皇上的巨儒王國維只能把自己弄死了之——他不知道沒了皇上以後國何以國。

原因很簡單，從孔學中不但不能自然的產生科學、邏輯、現代工商業，甚至傳統農業手工業也不在儒學的視野之內，也就是說，與以技能謀生無關，與認識世界無關，是生活得很好的人的奢侈品，是生活得不好的人的安慰品。這還算是輕的，更可怕的是，它只與皇權有關，與維繫專制有關，與剝奪人的權利與壓迫人的精神有關。

千年一醬，自然香醇濃郁。而可惡的科學卻告訴我，將某種惡臭稀釋到一定程度就是香味。

中國先賢不能給我信仰。(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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