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岡：奧運之夜

下了班車，直奔牛哥家，牛哥約了大家一起在他家喝酒看奧運。街道兩側來來往往的行人們都掩飾不住興奮之情，更大的原因可能是自己興奮，自己興奮了，看什麼都興奮。有閒人才會對商業化的體育遊戲熱衷，輿論傳媒在上面一直都熱熱鬧鬧的，其實和最基層的老百姓生活一點兒瓜葛都沒有。路邊賣水蜜桃或者橘子的小販們斜靠在自己的三輪車旁，等候主顧，奧運是一個跟他們不相關的概念而已。

牛嫂和孩子都回娘家了，我們盡可以放肆開來。2008年8月8日，按照廣東人的諧音是發發發，財氣太重，我覺得很有些俗氣。據說每逢一千年才能碰到這麼一個日子，還不容易。更巧的是，牛哥在廚房裡忙活完了，桌子上是8道菜。開餐飲酒的時候，來的朋友恰好8個人。週末的晚上大喝一通，夠快慰的。老羅從內蒙古帶回來一種奶酒，我沒敢喝，怕醉。喝啤酒，一杯又一杯。沒多大一會兒，就到開幕式了。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北京奧運會是中國搞的第一次，要說心底裡面對這事兒還是充滿期待的，聯想到近代"東亞病夫"的屈辱史，中國還是真該弄這麼一回運動會。況且，不管怎麼說，中國也是個大國。尤其是最近這一年來，中央政府發動了所有宣傳馬力，奧運時時刻刻刺激人的神經，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到最後一刻，不看看奧運無疑將成為人生中的一大憾事。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我們距離北京太遠，首都的奧運氣息都是從側面瞭解的，實實在在感受奧運是5月份那次火炬接力，全城傾動，萬人空巷，親自目睹了傳遞的盛況，激動了幾分鐘，隨即就被巨大的公帑消耗所震懾，一個城市火炬接力一次，耗銀無數，全國的大城市都要傳遞，這筆錢怎麼個演算法？奧運會開幕式倒計時的最後十幾天內，單位也加大了防護力度，門衛都多增了一道，沒有門卡，任憑誰也休想進得辦公區域。下班前給我哥打電話，連最偏遠邊疆的警力也全部調動起來，夜裡不准回家，在辦公室待命。鳥巢裡搞一次儀式，全天下都發動了，威力無比。

整個開幕式看下來，夠激動人心的。看出來張藝謀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將張式風格的鋪張藝術淋漓盡致地發揮個透兒。第一個場面是數千人的擊缶樂，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個體完全融入進集體的海洋中，動作是整齊劃一的，形容也是千人一面的，和我們千百年來遺傳下來的政治文化何其相似。接下來的所有章節無一例外都是人海戰術，有震撼力，這個不假。

高科技的聲光電加上色彩斑斕的集體渲染，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炫耀。太炫耀了，中華民族要偉大復興了，當著近百位國家元首的面兒，得給他們好好看看，中國的強大和厲害。好大喜功是歷代帝王的特點，鄭和下西洋、乾隆下江南等等都有這麼個特點，舉全國之力，展現威武。奧運的炫耀整整好好地把中國帝王好面子的那種心理作了完美的表達，一切就是為了個面子，運動會不過是表現面子的小媒介而已。在政治高壓下，傳統另一面的藏拙文化已經完全遁形。其實就算真的富了，也沒必要這麼炫，況且還沒富呢。

開幕式的確宏偉，不容置疑。可惜一臺戲下來，左思右想，就好比嘴巴裡叼一塊油煎豆腐，有看頭，但是沒嚼頭。書、茶等等主題涉及的幾乎都是物的介質，一點兒也不能給人以思想上的衝擊，在奧運這麼個國際化的事物面前，開放、包容、自由等等這些現代元素在過度的本土文化衝擊下看不著影兒。張藝謀當然也是難，最取巧的辦法仍舊是用形式美消解內涵美。奧運會開幕式是黃金甲的翻版，但還不如黃金甲，黃金甲還表現了暴力。

看《黃金甲》，投資逾億；看《赤壁》，更是高達6個億。奧運開幕式，我也是目瞪口呆，看看張藝謀那些全球獨一無二的道具，那麼大的場面，動輒數以千人的排練，多少預算能夠呢？多少恐怕都不夠。這一個儀式，足以令張藝謀在全球奪冠，環視天下，如今幾乎沒有一個政府能動用如此龐大的力量和資金為一臺開幕式傾其所能。張藝謀這次是牛了，不用再精打細算，想花錢儘管到庫裡拿，不管怎麼說，奧運大型開幕式怕是完成了張藝謀的藝術野心。一個開幕式，到底花了多少銀子？

在人民網上給開幕式打了70分，我是本著農民思想做事的，並非要取締開幕式，而是更主張一個簡樸合宜的開幕式。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敗由奢。5月份四川剛剛地震，奧運開幕的同期江淮一帶大澇，說民不聊生是誇張了，但一年來物價上漲，老百姓的日子是不太好過。我個人對北京那些耗資數億的公共工程不抱好感，如果說鳥巢也可以續用，開幕式搞那麼豪華就實在沒必要了，一切都是過眼煙雲，如絢爛的禮花一樣消失在北京的夜空。

中國人的歷史一直在走怪圈，敗了，再干，富了，就想法兒折騰窮了，巨額稅收匯聚北京，達官貴人們為了主子滿意，想千方設百計禍害錢，反正不是自己家的，禍害錢的快感甚至高於性交。曹雪芹的牛不在於他如何描繪了寶黛之愛，而在於他揭示了中國的宿命，我在鳥巢上空的煙花裡看見了中國的敗落。

鳥巢裡滿滿的人，有個小孩唱《歌唱祖國》， "歌唱我們偉大的祖國，從今走上繁榮富強......"，那一刻我不知道怎麼感覺如此激動，眼睛裡都發酸。可是面對中國，我又實在不願意看這個國家強大起來，中國強大的伊始，也正是中國轉向頹敗的伊始。生活裡好像也有那麼一種人，終生勤勞，但總也沒好日子過，窮了還好，富了更難。

凌晨一點鐘回家。什麼是不夜城？光有燈亮不算，街上得有人。看路邊坐在黑暗中的那些人，他們不是在為奧運會激動，或許他們只是感覺到生活很無聊，夜裡睡不著，就都集聚在路燈的背影下呆著，又或許他們暫時還都沒有工作，失業令他們心煩意亂。一點多的街上，有許多人，沒人知道他們都在做什麼。

路過洗腳城，妙齡女郎們站在門外候客，透過大玻璃，又看見她們彎著腰的辛勞。這奧運就是一場戲嘛，其實遠遠不是所有人都能參與得來，在這所謂舉國同慶的偉大日子裡，窮人們依舊在勞作，北京五彩燈下的老外們瞧見的都是中國的幻影。不過這個世界，真的就是假的，假的就是真的，真真假假，誰還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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