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組圖)

作者:老綏遠韓氏 發表:2012-06-06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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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國,
起初他們追殺xx主義者,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不是xx主義者;

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不是猶太人;

後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

此後,他們追殺天主教徒,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是新教教徒;

最後,他們奔我而來,
卻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

——馬丁·尼莫拉牧師。波士頓猶太人大屠殺紀念碑銘文。1945年。

我什麼也不是,就有個最大的惡習:喜歡寫日記。

文革來了,中央文革要追殺寫日記的人,因此我儘管只有17歲,但也在追殺的範圍內。

1966年的5月1日,包頭市刮起沙塵暴。黃沙四起,遮天蔽日。那時我正蜷縮在包頭青山區406工地(包頭第二熱電廠二期擴建工程)的窩棚裡休息。心情不好,又無處可去,寫日記聊以自慰,天氣自然也在描述之中。

到了1966年的6月,我被揪了出來,其中最大的罪行就是「把社會主義明朗的天空描寫的無比黑暗,反革命的陰暗心理略見一斑!」

我的日記摘抄貼滿了職工食堂。摘抄一段日記、緊接著附一段評論。我認為沒有一條有說服力,比如:「落日將雲染成淒絕的艷紅,瑰麗的彩霞簇擁著太陽,在主廠房的上空放射出萬道光芒。」這句話竟被上綱上線為:「惡毒影射偉大領袖毛主席已日薄西山」。

有同事的祖上在明朝嘉靖年間做過一任縣令,就被定性為「隱瞞重大家庭歷史問題!」。

當時內蒙古博物館頂端的奔馬,因為頭是向南的,造反派就說作者的意思是要奔向臺灣。我想,如果向北呢?又會說想奔向蘇修。如果馬頭向上呢?一定會說你要奔向太空,想逃離社會主義祖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

我百口莫辯,只好閉口無言。懊悔怎麼會想起寫日記呢?惹出潑天的大禍!我的日記平常鎖在提包裡,是誰拿去看了?是如何打開鎖的呢?不得而知。但是後來我終於知道,就連我和家裡的通信,組織上也都全部拆開看過。因為在後來的審問中知曉,他們對信中的每句話都瞭如指掌。

到了1966年的8月20日。公司文革小組召開全公司職工大會,主席台下黑壓壓地坐著一千多人,我被積極份子圍在左右。後來台上的文革組長一聲令下,一個個已經被內定的「反革命」、「牛鬼蛇神」就被輪番地揪上臺。一上臺,頭上就被戴上一頂紙糊的高帽,脖子上掛上一塊大牌子,牌子上書寫:「反革命、牛鬼蛇神×××」,名字上還用紅筆打了叉。

每個被批鬥者被兩個壯漢強制性地按扭住頭、頸、背部,使其上肢和下肢呈90度,又把被批鬥者的的兩隻胳膊向後上方或向側伸直,如同噴氣式飛機翹起的兩個翅膀似的。頭部向地,臀部高撅。胸前挂的黑牌。時間長了,頸脖勒出血痕,腰酸背痛、血脈不暢、四肢僵直。

這是一種羞辱人、剝奪人的基本尊嚴的體罰方式。從姿勢上看有點像鞠躬,但這當然不是主動向人表示敬意的彎腰禮,而是將通常強迫犯人低頭認罪以示懲戒的示威手段,施之於被批鬥者。對被批鬥的無罪者和看重面子的傳統人格型中國人來說,是體罰和精神摧殘的雙重折磨。精神摧殘的摧毀力更甚於體罰。身心俱疲,常常容易讓人在恍惚中把肉體的苦難與精神的罪惡聯繫起來,強使被批鬥者將罪感內化。

我是最後被老鷹抓小雞一般拎上臺的。一共17個「反革命」、「牛鬼蛇神」。排在最前面的原黨委書記邱萊,是一位三八年參加革命的老幹部,後來才知道他和趙紫陽還是戰友。其餘的人不是「反動技術權威」,就是「地富反壞右」。

坐「噴氣式」飛機可真難受呀,汗流如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批鬥會一結束,聲勢浩大的遊街就開始了,17個「牛鬼蛇神」被押解著從工地大門出發,繞著青山區的主要街道轉一大圈,每個牛鬼蛇神的臉上都被塗抹的五顏六色、手裡都提著或臉盆、或畚箕、或鐵片、或破鑼。一邊敲擊,一邊口中高喊:「我是反革命、牛鬼蛇神×××!」圍觀者甚眾,許多大人朝我們的臉上吐唾沫、扔石塊;小孩子們則歡呼雀躍地跟著一路小跑。

17個人中,我的年齡最小,因此排在最後,我聽到有圍觀者在喊:「快來看,這裡面還有個小牛鬼呢!」。

當年魯迅先生描寫的在東北日俄戰爭中,日本人抓住了一名中國人,稱此人是俄國間諜,將其斬首處決。圍觀的中國人臉上表情冷漠。而1966年此時的中國人卻猶如過節般地喜慶。

當年袁崇煥被押到菜市口,圍觀的群眾人山人海,紛紛去看這個明朝最大的漢奸受刑,因為群眾不瞭解真情,以為他是個大漢奸、賣國賊,當劊子手開始行刑時,群眾紛紛給劊子手投擲銅錢,買袁崇煥的肉生吃,可見對他恨之入骨,一代忠臣就這樣看著自己的肉被一塊塊的割下,被人們分吃,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殘忍是教出來的。當革命群眾被洗腦以為農奴主挖窮人的眼睛,剝人皮作燈罩,拿活人點天燈。以為國民黨抓著好人就上老虎凳,釘竹籤子,最厲害的刑法叫‘披麻帶孝’。以為地主劉文彩把農民關水牢,拿氣筒子往人肚子裡打氣,一直到肚皮爆炸……,剛一聽是毛骨悚然,然後就是恨,恨地主,恨國民黨,恨資本家。然後,他們就天經地義地肩負了責任,也就有了權力,向他們報復的權力,而且同樣殘忍。這種仇恨教育能造成多麼可怕的後果,直到文化大革命才知道。

文革中學生活活打死自己的恩師的事情,不勝枚舉。都是洗腦後被仇恨教育的結果。

在我的這17個伴侶中,後來只有十幾歲的劉光明自殺了;三十多歲的四川籍工程師陳炳利被逼瘋了;黨委書記邱萊被打殘了,其他人也都抱病終身。   

我為什麼沒有選擇死,一直能夠活到現在。不是我的意志有多麼堅強,而是我求生的慾望太強烈了。

我讀過范文瀾的《中國通史》,我知道,歷史往往是驚人地相似,一切都會過去,只要你能夠堅持。

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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