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盡在彀中矣——採訪解除隔離民工的記者手記

因為報社的需要，我才有機會採訪在北京「非典」肆虐時期，被隔離過的民工們。我一向認為採訪政府部門的官員是最難的，因為人家高高在上，見過的記者比你見過的人還多，哪裡會買你的帳？但有過這次經驗，才知道，在北京採訪民工的難度，與採訪領導相比，並不稍顯容易，某些程度上甚至更難。
　　
這並不是只意味著，採訪民工時會遭到工程公司或是工頭的阻撓，因為至少這次民工們的衣食父母相當地配合，主動提供各種方便。而在於民工們對於一般媒體的不信任－－他們似乎都已經知道你們來幹什麼，會問什麼樣的問題，而他們也早已用背的滾瓜爛熟的說辭來應付你。你只會覺得，自己在他們面前，像一個十足的傻瓜。
　　
第一次的採訪是在5月12日，雖然我事先向建築公司的老總再三聲明「這會是一次正面的採訪報導」（實際上我所處的報社又怎麼會有什麼負面報導呢？）。但是，老總仍然選了兩個據說已經接受過十數家媒體採訪的「油條」來代表那些首批解除隔離的二百多名民工們，只是為了充一下門面，才附加了一位年紀較小老實巴交的民工作為陪襯，他完全是「徐庶進曹營」的架勢，無論你怎麼提問，在他那兩位口若懸河的大哥面前，就是不願意說一句話，被問的急了，就憨憨地笑一笑，讓你一點脾氣也沒有。
　　
眼看這次採訪的局面完全被採訪方控制，我決定去他們曾經的隔離住所看一看，他們完全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左右推辭。但在我無論如何也要去的懇求下，他們終於同意了。
　　
可我的如意算盤根本還是在人家的算計之內。到了隔離地，拿出香菸向在場的民工散發，希望能夠以此套套近乎可以多瞭解一些情況的我，失望的發現，雖然他們焦黃的手指表明他們都有很大煙癮，但沒有人來接，他們回報我的，只是漠然的表情。
　　
這次採訪，報社的意圖達到了，而我的意圖卻沒有達到，唯一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終於看到民工們所說的極為滿意的隔離處是什麼樣子：在一個施工工地的空地上，四面有簡易的圍牆，裡面是兩橫兩豎四棟臨時搭建的棚屋，沒有洗澡的地方，也沒有窗戶。
　　
第二次的採訪是在五天之後，第二批解除隔離的民工回城的典禮上。領導有很多，記者也很多，對於民工的採訪更是出奇的「順利」，眾口一詞的是「一切都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之類的言語－－這回連漠然都體會不到了。
　　
要想去做不被安排好的事情，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黑客帝國》中預設的寓言，其實就發生在我們周圍。

　　 2003年5月20日
　　
(5/20/2003 10:23)

來源：新世紀 www.ncn.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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