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鴻：秀水街的倒掉

一年多來，反對和支持拆掉秀水街市場的意見，都已經陳述得不能再詳細。在網際網路上只要打入「拆秀水街」這幾個字，就能調出來許多相關報導。因此，筆者沒有必要在此重複那些意見。筆者只是想談一談旅遊墨西哥的一點感受，再和秀水街挂一下勾。

這次從美國去墨西哥旅行，坐的是長途汽車，從美國德州的拉瑞多進入墨西哥境內的新拉瑞多市，先在那裡逗留了一天。

小商品市場

從美國進入墨西哥，一個明顯的不同就是墨西哥小商品市場比美國發達多了。墨西哥的城市，根據大小都有一個或者數個廣場，往往圍著一個噴泉或者紀念碑。這些供人們消閒的場所，也常常是小販們擺攤的場所，很多都是無照經營。這是墨西哥的「非正規經濟」。官方是不是認為那是對正規經濟的必要補充，我不得而知，但是據我觀察，墨西哥人的這種非正規經濟活動，是得到相當大的容忍的。

我到了墨西哥的首都墨西哥城以後，住在墨西哥城中心廣場旁邊一條街上的旅館裡。位置就相當於在北京，住在天安門廣場東邊的南河沿大街一樣。墨西哥的中心廣場，其象徵意義跟天安門廣場差不多。這裡是國家政府機構的所在地。墨西哥的國旗在這裡飄揚。許多政治集會遊行也常常在這裡舉行，比如有一年的「五一」期間，這裡舉行過三個勞工組織的集會遊行。

與政府對立的政治活動也在這裡舉行過。2001年，在墨西哥南部的齊亞帕斯州起事的扎帕塔民族解放軍，不遠千里，越過12個州，開進墨西哥城的中心廣場，宣示他們的政治訴求。這個廣場，在政治意義上，可以說是一個「莊嚴肅穆」的所在了。

然而讓我吃驚的是， 每天這個廣場的北側和東側，大教堂和政府大樓前頭，以及我的旅館所在的那條街，都是一個熱鬧非凡、人聲鼎沸的自由市場。廣場裡頭也零零散散地有各種小攤。每天收市之後，地面上總有不少垃圾。垃圾工人會來把它們清理掉。

我以前對天安門廣場曾經有過設想，把它從一個嚴肅的政治中心，警察操心費力監視的敏感地段，變成一個人民的集市，營造出一個輕鬆活潑的市井氣氛。沒想到這種構思，在墨西哥的首都卻是一個每天的現實。我心裏想，這才真正是人民的廣場呢。

『形象』問題

回過頭來說秀水街。拆除它的理由之一是它的形象與使館區不合。使館區應該是什麼形象？在政府官員眼睛裡，使館區是洋大人住的地方，關乎國家臉面，務必應該是一個嚴肅整潔的所在。所以任何非官方的活動，無論是經濟的還是文化的，都不應該接近這裡。

其實，在政府官員眼裡，秀水街又何止是使館區的一塊瘡疤，它就在天安門東邊，也是對官員眼裡的偉大首都的形象的一種褻瀆。看看現在的東西長安街。不都是一些高大洋的形象工程嗎？民間的小攤，豈可在此起膩！

可是政府官員頭腦裡的好形象，與洋大人頭腦裡的好形象，並不完全吻合。秀水街雖然在使館區，雖然是一個民間市場，卻頗得很多洋大人的青睞。不僅使館官員公幹之後常常到此閑庭信步，連從來沒有來過北京的洋人們也早已耳聞其名而要前來瞻仰，以至於旅行社的宣傳手冊裡，秀水街與頤和園，長城齊名，列為北京旅遊必到之處之一。秀水街對北京旅遊業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而旅遊業收入的大頭，都是國家賺了去的。現在北京官方（國家的代表）在佔了便宜以後拆掉秀水街，實在不怎麼地。

三里屯酒吧街的風化

有的時候轉念一想，拆掉秀水街，真的是為了維護使館區的體面嗎？好像又不見得。眾所周知，北京的使館區裡，有條著名的三里屯酒吧街。據報導，現在這條酒吧街已經快要成了變相的紅燈區。雖然那並非酒吧業者的初衷，可是那個地方皮條客之猖獗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果要維護使館區的體面，是應該整頓三里屯呢，還是應該拆除秀水街呢。我看應該是前者。

秀水街如果有弊病，無非偽劣假冒產品而已，無關社會風化。何況假冒產品，未必一定是劣質商品，買賣雙方心知肚明的話，就與官方無關。甚至偽劣商品，也自會有市場規律規範之，何須政府操心。政府何時管過向俄羅斯倒賣偽劣產品的小販？

我看秀水街的問題，歸根結底是一個怎樣對待民間經濟活動的思想認識問題。為什麼政府總是要堅持「宮牆之下，百業官營」的態度？為什麼不能容忍發自民間的商業文化？為什麼不能容忍自由市場的自發形成？要知道市場的地點，規模的形成，與消費者的物質和精神需求有密切的關係，不是說在什麼地方蓋一座商廈就能決定的。你可以把露天市場變成商廈裡的租攤，但是你的商廈換不來露天市場的味道。

寄自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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